08-4

    「柳时澈！」

    柳时澈听见这声音，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好久不见。」他停下脚步，转身与那人打招呼。

    闵致皓的脸上全被汗水浸溼，他衝出酒吧后，没有找到尹乔茵的踪影，于是开车前往这里。

    因为他猜，或许尹乔茵会为了真相，找到这里。

    但他猜错了，可是却也刚好遇到正好出公司的柳时澈。

    一看见柳时澈这人，他满出来的愤怒涌上心头，跨出步伐衝向前紧紧抓住闵致皓的领子。

    「你这王八蛋！」他怒吼，「你竟然敢这么做！」

    即使被闵致皓这样对待，他脸上的笑容仍掛着，「我做了什么呢？」他反问他。

    「为甚么要对她这样？」闵致皓说，「你明知道她是多么在乎你，多么……」

    爱你。这两个字闵致皓说不出口。

    「徐智荷一定跟你说了，对吧。」柳时澈瞇起双眼，「就是因为知道真相，你现在才会这么气愤跟我说这些。」

    「这就是徐智荷的可用之处，她肯定会为了让尹乔茵离开你身边，无所不用其极。即使背叛我，也做得到。」柳时澈推开闵致皓，用极轻的语气靠近闵致皓说：「你说……尹乔茵多么在乎我，多么爱我，那又怎样？」

    这次他反抓住闵致皓，「不管她多在乎我，多爱我，对我而言那都是如垃圾般的感情！」

    他的脸上不见原先的偽笑，转为慍容，眼神兇狠，「她可是那个杀死我全家的杀人兇手的女儿！」

    「你要我去爱她？根本不可能。」柳时澈说，声音颤抖，「自从失去爸妈，还有娜莉……我的人生一片黑暗，当我无意间知道尹乔茵跟娜莉同年纪的时候，我很气愤、愤怒。凭什么她可以活着，而我妹必须死掉，只因为她爸该死的酒驾！」

    「所以我要她……跟我一样，一起活在地狱里，过着生不如死的人生！」

    柳时澈的眼神，停在某方，他松开手，充满恨意的眼神瞬间消失。

    闵致皓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见尹乔茵正站在自己与柳时澈的后方不远处。

    尹乔茵脸上掛着两行泪，她的双手摀着嘴，全身激烈颤抖着。

    「尹乔茵……你……什么时候来的？」闵致皓问，声音低到连他自己都彷彿没有说出这些话。

    「时澈……」尹乔茵走近两人，闵致皓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就是我爸……我爸……」没有办法说出口，接下来的话对尹乔茵而言都如针般，札着自己的喉头，泛疼着。

    「没错。」柳时澈的双眼望进尹乔茵的，「我就是当时那家人留下来的儿子。」

    他走到尹乔茵的面前，「就是那个在现场，亲眼看到你爸撞飞我的爸爸，我的mama，然后辗过我那跟你同年纪的meimei头颅的儿子。当场发疯似地那个疯子，在法庭听到判决悲鸣的可怜人，之后活的跟死人一样的柳时澈。」

    尹乔茵说不出话，她此刻难过得不能自已。

    柳时澈的双手抓住尹乔茵发颤的双肩，「我……」

    从来没有爱过你。

    这句话，柳时澈顿时语塞，不知道为甚么，他突然觉得后悔。

    后悔对尹乔茵坦白这些，后悔让她现在哭泣。

    他抓着她，却有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衝动。

    「我这世界上，最恨的人不是你爸，而是你。」

    换句话表达，就好了。他心想。

    这样也许还有机会有挽留的馀地。

    柳时澈松手，悔意和疼惜盖过他原本的恨意，在看见了尹乔茵的泪水后，这种感觉开始慢慢浮出他的心头。

    他闭上眼，心一横，转身离去。

    不该有的，这种感情，不应该拥有。

    他对尹乔茵的感情，只有恨。为甚么，此时此刻多了一种陌生的感情，一种似曾相似的情感？

    不能回头，不该回头，回头了他这些年来的努力，这些年来的復仇，都会功亏一簣。

    冤死的父亲，母亲，还有娜莉。在天之灵会怎么想，要是现在他回头收手的话，就成了真正的不肖子。

    想着想着，柳时澈的眼眶发烫。

    自从家人死去，离开自己的他，总会自认自己是不肖子。

    为甚么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为什么那天死的人偏偏不是他，为什么那天他没有把爸爸mama跟meimei拉住拖时间，这样的话悲剧就不会產生？

    所以他是不肖子。

    之后苟延残喘活着的他，是不肖子。

    滥用活下来的身体去交换自己在这圈子的地位的他，是不肖子。

    活得不像人过的生活，是不肖子。

    他，是个让父母亲、让自己亲meimei失望难过的不肖子。

    一滴雨，两滴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不见太阳的天空。

    下雨了。

    「尹乔茵。」闵致皓不知唤了几声尹乔茵的名字，但尹乔茵还是无动于衷。

    她的眼神空洞，望着柳时澈离开的那个方向。

    「尹乔茵……」

    「我果然……是没有办法得到这个世间的原谅。」她喃喃自语，「以前我总会埋怨，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要这样捉弄我的人生。我哪里错了，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需要受到大家的批判。」

    「但我现在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尹乔茵笑了，她把视线移到闵致皓的脸上。

    「我错在……我现在不应该站在这里，不应该还活着。」

    「别说了。」闵致皓走向她，「你没有错。错的人不是你。」

    尹乔茵的笑容更灿烂，她的眼前突然转黑，最后她全身无力的跌落至地，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是闵致皓的叫唤。

    「尹乔茵！」

    但闭上眼，看见的却是柳时澈刚才绝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