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秘闻

    三月的港城凉风习习，夕阳将天空染成粉紫色，延伸向遥远的海平线。

    姜昭背坐在背靠落地窗的办公桌前，撅起的上唇百无聊赖地夹着一只荧光笔，红木桌案上散乱地铺陈着各色文件夹和艺人公式照，拍纸本上笔记潦草，电脑显示屏中还播放着练习室视频和舞台推荐。

    她将整个上半身向后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国民综艺《青春期》第三季正在筹备开拍，常驻嘉宾征集工作已经基本到了尾声，她想在嘉宾队伍里再添一名本公司的潜力艺人，最好是没什么名气但有实力的新人——这样既可以为新出道团体增添一点曝光度，做一波预热；又能够给长期看那么几个脸熟艺人，已经审美疲劳的观众带去一些新鲜感。

    “姜导，您累了吗？”是助理高汶的声音，扎着高丸子头的少女缓步至办公桌前，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现在有几个准备出道的组合正在三楼练习室训练，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去楼下转转？”

    高汶虽然刚毕业没多久，但工作组织能力极强，又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变化，上个月跟进了公司旗下一档选秀节目，得到了制作组的一致认可。因此姜昭大笔一挥，直接换掉原本的助理，提前结束了高汶的实习期，把她调到自己身边。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高汶的提议正中姜昭下怀，当即便站起身，示意高汶带路。

    她们走上公司高层专用的电梯，高汶按下楼层按钮，电梯自三十层畅通无阻地下行。

    高汶利落地向她介绍：“三层一共有十个练习室，除了310和304现在无人使用外，其他的练习室都有团体正在练习。其中301和302是已经出道的男团scientists和女团Serein，其余的两个男团，三个女团都正在筹备出道中。”

    “有已经确定了出道日期的吗？”姜昭若有所思，问道。

    “都还没有。”高汶回答。与此同时，电梯发出滴的一声，金属门缓缓打开。

    走廊零零星星站着几个生面孔，胸前戴着意星集团的工作牌。见到从电梯内走下来的姜昭和高汶，纷纷拘谨而礼貌地朝二人打招呼。

    穿过挂满海报和签名照的走廊，高汶拉开308练习室的木门。

    鼓点低而密集，伴随着鞋底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溜出门缝，又很快被重新笼罩回来。

    一首夏日风的舞曲。

    姜昭的指尖搭在交叠的手臂上，跟随节拍轻轻点着，端详起练习室中的年轻男孩们。

    成员们几乎忘我地训练着，没有人过多地关注二人的到来。

    偶像部的审美一向在线，被称为国内最强的造星机器，一年到头专辑销量总榜前十名几乎有一半都出自意星，就连还没怎么被包装过的待出道组，也已经是帅哥美女云集。

    她正托着下巴，透过全身镜观察着谁的形象更适合《青春期》，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周璟樾”三个大字。

    震动声几乎淹没在躁动的音乐里，只有她的掌心仍能感觉到细密的痒。她指指门外，向高汶示意，高汶点头表示明白。

    姜昭退出房间，一路走到走廊中段的休息室，电话那头倒是很有耐心，一直没有挂断。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按下绿色的接通键。

    电话刚一接通，那侧就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

    “这么久才接，在忙？”

    “《青春期》第三季马上要开机了，我在偶像部选人上节目。”姜昭言简意赅。

    那头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听得姜昭直发毛。

    她记得周璟樾上个周才去出差，要亲自视察在京市一个度假酒店的选址，当时他的秘书小林可是安排了半个月左右等行程。按常理说，他真忙起来从来不会分神做任何事，更别提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了。

    她自认没有这么大魅力，居然能撼动工作在周璟樾心目中的第一顺位。

    总不会是知道她换掉了之前他安排的助理，提前跑回来找她算账了吧？

    果不其然，周璟樾紧接着道：“合资方省心，我提前回港城了，今晚你来锦湖住。”语毕，没有给姜昭半分拒绝的空间，“让崔叔去接你了，还有十分钟到意星楼下。”

    姜昭无言，只无奈地应了一声好，随后便挂断电话，靠在吧台边。

    愣了半天神，才给高汶编辑了一条信息，大意就是突然有点事，让她不用等自己回去，把办公室收拾一下，再确认一下明天的日程就可以下班了。

    消息送达，她又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姜昭是高狮集团创始人周洋的私生女，是周洋某一次在酒宴上喝得烂醉后，和一个女服务生一夜风流的结果。

    这件事除了周家人，很少有外人知道，姜昭和她那一心飞上高枝的妈从来就没进过周家的大门。

    好在周洋的原配妻子隐忍善良，并没有对姜昭母女赶尽杀绝，反而还给了她们丰厚的抚养费，因此姜昭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甚至还算是被富养长大。

    然而在姜昭高中时，周洋的原配妻子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周洋本身没有什么责任感可言，失去原配在中间调节，反而没有再理会过她们母女二人。

    姜昭的母亲是个心思活络的，不想失去周家这块肥rou，一咬牙一狠心，竟然故技重施，把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姜昭送到了周洋独子周璟樾的床上，还拍下照片证据作为要挟，扬言如果不继续提供抚养费，就把姜昭是周洋私生女的DNA报告，和他们兄妹luanlun的证据一起曝光给媒体。

    结果当然是息事宁人，周家不缺钱，但一旦丑闻曝光对股市走向的影响却是不可预估，早就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也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于是周家不仅继续供养母女二人，让她一路读完电影学院，周璟樾甚至还卖了个周家的面子，把她推荐到国内传媒三巨头之一的意星集团。不然凭借她的资历，绝不可能还没毕业就在意星拿到独立执导综艺的机会，更别提刚进入公司三年就拿到意星的股份，坐上了高管的位置。

    这么多年，姜昭一直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按常理说，她的母亲破坏了周璟樾的家庭，还设计算计他本人，周璟樾合该恨不得她们母女就此人间蒸发才对，为什么还要一路扶持她走到今天？

    她的思绪正天马行空，就听见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的窸窣摩擦声。

    姜昭以为自己挡住了咖啡机，识趣地让开身后的吧台，正想顺势出门，男人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她顺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看清他长相的一瞬间，不由得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那人已经连续好几年在国内杳无音讯，更不会亲自来找她，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大约185左右，眉眼柔和，皮肤白皙的男人。

    他的年纪应该不大，穿着白色无袖上衣和浅色牛仔裤，手臂的肌rou饱满，敷着一层薄汗，周身却没有少年躁动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沉静的氛围。

    见了她，眼中闪过几分无措。

    她挑眉，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他身前。

    “您…您好，听说您正在找《青春期》的常驻嘉宾。”他吞了吞口水，“我叫檀黎，是Cloud的队长，就是刚刚在308训练的那个新团。”

    一张口，说话的语气神色倒没有那么相似了。

    姜昭弯起嘴角。

    “回去整理好你的个人资料，明天早上交给我的助理高汶。”她瞟一眼手机上的时钟，数字已经跳向六点四十一，她左思右想，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江述辰？”

    檀黎连忙摆手，神色有些惶然：“江前辈四年前时就蝉联了三届影帝，现在更是奥兰导演的御用男主演，是影视界的传奇，我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啊，江述辰也已经成老前辈了。

    姜昭不由得感叹。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到底已经分手多久了？

    夜幕初沉，潮湿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海岸线。

    周璟樾派来接她的布加迪大咧咧地停在意星门前的广场上，姜昭不喜欢雾气的黏腻，小跑两步，拉开后座车门。

    崔叔是周家的老人，早就知道周璟樾和姜昭之间那点事儿，也深知何时应当缄默的道理。没有和她寒暄套近乎，只是沉默地驱车驶过漫长的滨海快速路，载着她开进周璟樾在锦湖公馆的别墅。将她放在门口，便掉头把车开到后院的停车场去了。

    周璟樾在锦湖的别墅只是偶尔小住，并没有安排佣人，定期请来钟点工清扫房间，打理花园。

    不请佣人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锦湖别墅中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譬如姜昭此刻站在玄关处，就听得屋内有人说话：

    “干站着做什么？”

    姜昭没吭声，周璟樾也不恼，声音仍旧徐徐地。

    “几天没来，规矩都忘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