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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营将士们在闲暇时分非常喜爱讨论八卦。毕竟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也是仍好好活着的证明。 神相刚任职没几天,碧血营私底下便生出了各式传闻。 “哎,听说没。咱营里来了新谋士。” “一阵一阵的不老来吗,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那人好像是中央任命?”“不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咱将军好像不太和啊。” “每次那谋士谈他要领兵就被将军怼回去。”“咱将军是不是怕被一文官架空了军权?” “呸呸呸。”“什么这不和那不和的,妄加揣测。昨天会议结束后,我还看见将军亲自背他呢。”“哎哎哎,今早我还看到将军教他驭马执锐!” “昨天那谋士分明是有伤在身,还是在出了将军帐后就有伤了…”“哦!前天晚上我看到那谋士进了将军帐里,然后一晚上都没出来!” 谈至此处,将士们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莫非…他俩打了一晚上?!” “所以,策马执锐是为了更好的互殴?!” “天呐,将军这是遇到千载难逢且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所以谋士和将军打起来我们要向着谁?” “那肯定是将军啊,你被那谋士的美色冲昏了头?” “倒也…” 碧血营将士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直到血河黑着脸站在他们身后,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幽幽开口: “都挺闲啊。” “每人加练挑枪刺枪一小时。” 军营生活乏累,将士苦不堪言。只叹胳膊酸痛,从此再不八卦。 ****** 宋辽边境。 烽火连天,昏鸦乱散。烧痕空极望,鼓角高城上。 “今日一战,会胜吗?”血河披甲执枪,定定望向远方倘若黑云压境般的浩瀚敌军。 这一战,是当今圣上的指令。 “会。”神相眸若不息之河,骤然翻涌起惊涛骇浪,好似要将世间一切战火平息。他凝望那风云乍起的战场,兀自吞下他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既定的事实: ——哪怕我早已无法占命。 知天算命、占星观命,是谓局外者,是谓观棋者。 而神相如今以身入局,便成了棋枰中的一枚棋子。 他再无以看清这人世的命途,成了任雨漂打的浮萍。 但,微渺的浮萍啊,涨满池塘吧—— 恍然边声四起,角声彻天。黑云压境,敌兵滚滚而来,金戈红刃相触,落地绽出血rou的恶之花。 夜寒霜重,是利器刺破皮rou的声音惊扰了此间的沉寂。白光乍破,鲜血凝成暗紫色从血河肩处汩汩渗出。 “哈,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他毫不在意肩膀的伤势,手握长枪拼死抵挡辽军的夹击。 危急关头,银光倏现,一道利剑化解了针对将军的猛烈攻势。 “你执的是长缨,谈何为君死。”神相淡淡瞥了眼血河,他素日白净的面庞如今沾上大片血污,像是一块白玉无端染了血。 血河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而挥起长枪,朝面前的辽军劈去。赤流成川,载去了无数生灵的亡魂。执枪的将军似是倏地想到了什么,在无止息的金属碰撞的铮铮声中,突兀的响起一道嘶喊: “神相,我早听过,你们白帝城跟仙境一样。” “这场仗若是打赢了,我便在那处安家——!” 神相偏头躲避着敌军突然刺来的刀剑,刀锋划断了他的乌丝,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他的承诺: “好。” “只要你能活着。” 一声轻笑融在腥红的空气间,消散于溅血的枪刺剑舞中。 血河曾以为,在连城的烽火中,人活着,没有归路。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囚笼。反倒是死了才能有一席归处。 他是久卧沙场的将军,生死握在他手里,似是变得很轻,很轻。 犹如一羽鸿毛,飘摇在碧血营弥漫的黄沙间。 直至一曲琴音,接住了这片眇眇甚微的贪恋。 ——从此便成了他的归途。 他要活着,活着和神相回家。 ****** 无数将士被无眼的刀剑挑落了马,连同白骨一齐被踏碎。无数生灵倒在昏暗的血泊,却映不出原本的面容。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烈马昂首嘶鸣,碾过对面辽军残破的尸首。 胜了。却无人宣扬胜利的喜悦。人们怔怔沉默着,眼前得之不易的胜利如真似幻,他们为这场战争已然压上太多——自己的故友、家庭、性命、半生光阴。 好在江河浩荡,此后便是黎明。 ——将士们平息了战火,让苍天百姓有了归途。那栖于血泊中的将魂,游于烽火间的亡灵,从此也便有了归途。 “神相,说话算话啊。”血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微微喘息。血与伤痕布了他满身,最长的一道延伸至锁骨,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但他对此全然不顾,只是轻阖双目,堪堪握着身旁人的手。 “嗯。”神相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他发丝凌乱,刀痕刻在他身上,令血染红了甲胄与眉目,并不比一旁的血河好多少。 “当今圣上的玉玺、大将军手握多年的长枪、碧血营谋士的头颅、汴京琴师的手……”神相仰头面望苍穹,喃喃自语,似是终于释然——四件高额悬赏所对应的阴谋已然全废。 既定的命运已改。 占命者舍身入局,替了已死的谋士,救了将死的将军。 无人曾想,一介琴师,愿执剑充车,保他心中之将,共守这风雨飘摇的河山。 天际泛白,云间穿出一缕曙光,轻柔地洒在幸存的将士身上。 “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