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气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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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克斯地下基地有完善的气象模拟系统。 并不是出自闲来无事的观赏目的,在建立初期,诺克斯占据很大物力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追踪雪原气候变化,而后扩展到全球。 深海高山,两极冰川,小到热带雨林的一次降雨,大到海洋上肆虐的龙卷风吞噬一座孤寂小岛,诺克斯加以引导、甚至创造气象,说几乎掌握全球的气候变化并不夸张。 一切的一切,最终目的一直高高悬挂在气象部正中——地球两端的对跖点,四百年无人涉足之境,人类认知中永不消融的坚冰心脏。 而后在气象系统逐渐完善,留有余力用于其他项目时,才开始参与无关紧要的生活技术建设,身怀巨宝的气象部并开始展露暴发户气质,热衷于摆弄炫耀手中可怕的技术。 比如今晚从穹顶划过的流星,尽头流光溢彩的极光摇曳绚烂的触手,无限接近从天幕垂落的碎星。 这只是小小的投影,画面的另一端却是真实存在。 贺祛猜测,或许是在某个了无人烟的佩斯北部地区,无聊的气象部成员拨弄手中的控制器,人工制造了一场献给行星的表演。 还不忘贴心投射给住下地下的同僚们观赏。 “气象部这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下一季度真该缩减他们的经费,好改一改从上到下奢靡的作风。” 想到每次见到气象部总管,都被其上下如出一辙的土豪气焰闪瞎眼,贺祛就有些磨刀霍霍,想短暂抛开同在诺克斯的阶级情,给他们表演表演办公室政治: “一场浮夸的极光表演让几千万打了水漂,这要是分给我们A部,能研发多少新设备。” 贺祛随着明犀在办公室窗边站定,眼馋的数流星,这都是从天基站港口击碎的真实陨石,工人加速投向地面,一颗就是几百万花销。 明犀也在静静看着传来的投影审视效果,这只是一次测试,角度和密度还需要调整,闻言凉凉的扫过一眼贺祛:“我让的。” “说正事。” 天色已经黑透,明犀只是来过问进度,安排好还要回去陪明恻过夜。 贺祛把一天的调查结果传给明犀正色道:“没什么意料之外的,推到明面上的是首都几家破产的药剂公司。” 诺克斯忽然入驻海市,调动的却是整个联邦的资源配给,与联邦的合作就是经营药剂产业,为了壮大自身能量,合并了不少首都科学院下辖的药剂公司。 这几家就是在合并中丧失主导权,沦为附属品心生不忿的家族,于是被轻易挑拨将矛头对准明恻。 药剂公司只是推出来的幌子,贺祛不再浪费口舌,: “我们查到有一家名为恒生的药剂公司原本也在合并行列,但恒生及时转型为材料回收,虽然资产大大缩水,但也使得保留,从合并名单划掉了。” “不久前恒生举办过一场庆功宴,期间秘密见过这几家破产公司的代表。” 明犀也在贺祛的话中敏锐捕捉到到关键:“回收的什么材料?” 医疗、军事、信息、航天……不同的材料用途代表身后不同的势力。 这也是贺祛要说的重点,她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结果指向让她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身影:“是高强度碳纳米管,韧性最好的那种,目前还在管控阶段,主要用于太空电梯的缆索。” 一家普通的药剂公司,能突然间拿到管控材料的回收权,背后没人引导才不正常。 当然,联邦给出的说辞只会是,一切都是这些家族的私人行为,与官方绝不会有任何牵连,他们对明先生的遭遇深表关切。 以及希望不要影响到双方友好合作。 鬼都骗不到,要是能有其他办法牵制诺克斯,联邦也不至于捏着鼻子腆着老脸合作。 具体哪个部门对明犀来说没什么差别,但她想到缆索的特殊性,还是厌恶地追问:“军部有可能参与吗?” “起码是默认了的。” 贺祛解释联邦内部的千丝万缕:“目前来看,恒天直接接触的是航空部工程司,司长章莱此前在财政系统任职多年,与军部来往密切,能调入航空部也有军部的推波助澜。” “而且除此之外,章莱的办公厅,最近从协调司调来一个名叫陈筱之的秘书长。” 这个名字明犀听过,危险的沉下嗓子冷哼一声:“陈牧之的家人?” 贺祛点点头,在心里给陈牧之的坟头点蜡烛:“我觉得下次去首都,我们可以带上陈牧之。” 明犀对陈牧之的家事不敢兴趣,但既然当初选择借势诺克斯,就该做出点回报来。 不过此时明犀挑了挑眉,难得表现出有些差异:“我们?” 贺祛身份处理的干净,但一张脸在这放着,去了首都难免被人联想到什么,她回想怎么多年来,与首都需要露面的场合从来没有参与过 看着窗外还在闪烁的极光,贺祛思绪也随着有些飘忽,但好在不算特别难以理顺:“我觉得是时候了。” “随你。” …… 二人现在住的地方就是通话时那栋幽静的别墅。 贺祛离开之后明犀又去了中心大楼,换下外出的的衣服才重新回到床上,明恻还在熟睡,睡梦中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下意识蹭了过来。 明犀在昏暗的灯光中把玩手中的戒指。 是走之前从明恻手上取下来,那枚款式简单古朴、因为尺寸太小只能戴在尾指的明犀母亲遗物。 中间的凹槽是明犀找人加上的,盛满信息素结晶后就像一枚郑重严肃的婚戒,是后来结晶消散才显得空荡荡且突兀。 明犀想起方才在实验室,站在自己对面的研究员武装森严,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完全隔绝,只为了避免被她外放的信息素绞杀。 她现在腺体与当年不太一样,自然不用再以抽血的方式提炼结晶,只需大量释放信息素,然后用精神力捕捉压缩,同样能制出高浓度的信息素结晶。 先前在实验室中庞大凶悍,源源不断的信息素正浓缩成一颗小小的剔透晶体,安稳镶嵌在暗银色的素雅戒指上,在昏黄灯光下变成澄澈的琥珀色。 明犀捞出明恻的手,上面还有浅浅的戒痕没消,动作缓慢给他戴上,而后才垂着眼在瓷白的指骨落下轻柔一吻。 夜影渐斜,一夜安眠。 只是第二天明恻被生物钟叫醒时还有些迷蒙。 瞬间占据全部感受的是累,身体像被大石碾压过一样的沉重,脑子昏昏沉沉一团乱麻。 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反而在抬手试图按太阳xue时,看到重新被填满的戒指。 就着抬起手臂的姿势愣怔地呼吸放缓,难以置信地轻眨下眼,鼻根有些酸涩涌上来。 想触碰一下,可又觉得这一颗透着光的晶石太过脆弱。 明犀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醒了,却僵着身子不动不动,手臂收紧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语气带着含糊的睡意: “再睡会……” 忽然想到什么,明恻顾不得感动欣喜,猛地翻过身满脸不赞同,皱着眉焦急地扒明犀的后颈:“你又抽血了!疼不疼?让我看看……” 明犀头发凌乱的落在肩膀,发尾正好虚虚盖在后颈上遮地严严实实,明恻趴在明犀身上想看后面,又不敢用力拽她。 “没抽。” “嗯看到了吧,找到针眼了吗?” 明犀被明恻困在身体和床中间,也不敷衍他,在狭小的空间翻了个身下巴枕着胳膊,耐心让明恻检查后颈:“哥哥怎么醒这么早?还想抱着你睡会怎么办。” 确实没找到抽血和受伤的痕迹,明恻紧张的情绪消退,身上的酸痛才重新占据上风,松了一口气胳膊一软,直接摔在明犀身上:“别这么吓我。” 又抬起手轻嗅镶嵌在戒指上的结晶,的的确确散发着明犀的味道,不太放心的确认: “这是怎么来的,对身体有没有负面影响?” 温热的气息就包裹在身后散发热意,明犀反手伸过去给他捏腰一边解释:“用精神力压缩。” “精神力?” “哥哥忘了?你身体里也有。” 明犀转过身又恢复从背后搂着他的姿势,握住明恻的手释放精神力,唤醒了明恻身体里的精神丝。 感受到一股活跃的力量体内游走,明恻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如此直观的和身体里住着的精神丝打招呼,小心翼翼的放轻声音:“它好像有情绪。” “只是一些本能指令。” 明犀引导精神丝来到明恻的指尖,无色无味的精神丝从指尖跑出来,可凝成的力量又确确实实能触摸到,明恻手心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掌心收拢,那股精神丝又从指尖滑出。 明犀摆弄他的指尖抚弄精神丝,给他解释那些所谓的情绪:“这些都来自于我的精神力,哪怕剥离也能保留原始的亲近。”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绝不会伤害你。” 明犀专注注视二人交缠一起的指尖,心脏跳得慌乱,鼻根又开始泛起热意,明犀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情绪,用来自的灵魂嗡鸣眩晕轻声问她: “这是这么做到的,你突破A级了?” 明犀分化伊始就检测出无限超越A级界限的潜能,但这在起码已知历史上绝无仅有,科学院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界定A级以上的等级。 “不算是,以后再跟哥哥慢慢解释……” 明犀低头亲了下明恻柔软的发丝,放低声音像是怕惊什么,一只手轻轻搭在明恻腰上,暖烘烘传递着干燥的热意:“我想哥哥跟我说说,那天怎么把自己关在房间了。” “……没什么。” 明恻不太想说这些难免让场面显得悲伤的话题,他只知道那天的发热不正常,并不知道这次也是因为明犀被针对,为了逃避房间的问题,连带着被诱导发情的事也忍着没问。 打算交给天犀助理部来查。 “好,我不问。” “哥哥,对不起。” 明犀把他掰过来,看着明恻躲闪的眼睛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并不打算一切都瞒着明恻: “诺克斯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这些人是因为我的疏忽才找到你的,后面还有一些官员的参与,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所以先前不敢让你知道。” 明犀指腹按了按明恻欲言的唇角,哪怕无论如何明恻都会原谅她,也要坚持郑重的道歉: “把哥哥一个人留下这么多年,是我做的不对,哥哥可以生气、不开心、也可以暂时讨厌小犀……最好不要太久。” “哥哥可以提出任何觉得能让自己舒心的选择,我决定和哥哥在一起,不是要让哥哥受委屈的。” 明恻安静听她说完,轻轻眨了眨干涩的眼固执的摇了摇头:“可我只想要你。” “如果我的存在会让你有顾虑,那我应该先退一步,对此我并不介意,只是……别不要我。” “小犀,我是哥哥。” 明恻抚上明犀正对着自己的脸颊,少女一转眼已经27岁,透着沉稳的魅力。 “很久以前我说过,你和我在一起是我求之不得,我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永远陪着你,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如你所愿离开。” “只是等你真的不见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 很久以前明恻的确这么说过,明犀也向那时一样坚定的回答:“不会不要你。” 明恻抿着唇弯起好看的眼睛轻笑一下继续道:“所以该是我向小犀道歉,没能遵守承诺,也没有相信小犀。” 明犀抱着明恻郑重的承诺:“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她无从得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确确实实是自己。 横亘在其中的不止有所谓的,不能让外人找到的软肋,她不至于软弱到连一个人也护不住。 可更重要的,那些绝不能告诉明恻的,当有可能伤害到明恻的是她自己时,明犀真的怕了。 不怕明恻不接受,而是太清楚明恻对她的纵容。 怕到清醒之后连夜拖着半死不活的明封怀和联邦讨价还价,一路马不停蹄的逃到佩斯,封闭所有和明恻联络的渠道,抛下关于他的一切,只为了压抑自己对他暴戾升腾的欲望。 明犀轻轻安抚埋在自己颈侧的明恻,闭上眼感受若隐若现的寒霜,心底再也没有八年前第一次闻到时骤然爆发的失控感,只余平静和缓的满腔爱意。 索性帷幕罢收,一切尘埃落定,扭曲畸形的野心产物就该死在冰冷的手术刀下,经由雪原深处的晶核溶解。 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事情让他知道只会徒增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