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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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年五月,我租住了一间位于青森的山中老屋,租期为一个月。和大多数作家一样,住地的变更只为了一个不一样的、便于收集素材的环境。虽然经常遭人调笑,说年纪轻轻的,尽是喜欢那些深山老林。但我坚持认为,人造的美固然有趣,而自然才是蕴藏着世间至美的存在。我确信,多年以后,即使来不及留下比回忆和文字更有力的证据,我依然会向所有人说明——我的确遇见了世间最美的造物。 正如一切奇迹的发生时那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仅仅是一次偶然。起初,我也被这间老屋带来的新奇体验捕获:这间屋子并非荒废多年的野屋,原是一位老太太在住着,前段时间子女接去疗养了,我才有幸得以暂住。屋后有一座小园,似乎疏于打理,从野蛮生长的乔木丛里,依稀可见昔日山茶花、秋海棠、绣球花、杜鹃,以及蔷薇的风采。初到时,我曾为这些如同主人旧梦般的花木感到遗憾,从杂物间找来工具,想着大干一场,重回往昔的荣光。然而做了半日便力不从心,堪堪清理了一些长得太高的灌木、禾草,以及杂乱的枝条,让一株结着几个花骨朵的蔷薇得以在阳光下稍稍喘息。夜幕降临,月光洒在庭院里,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鸟语虫鸣,一种自然的静美之感油然而生,我被这安适的氛围浸润着,喝了些酒,意图在迷乱中望见一个奇妙的世界。或许回应了我的期待,当月亮被薄云盖住时,眼前出现了几点突兀的微光,我一开始以为是山野里的萤火,但那光亮的形状分明更像一团燃烧着的火,在晦暗的夜幕下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我原先将看见磷光视为这次山间之旅的一个小小的惊喜,但接下来连着一个多星期的雨,将我怀藏的这份惊喜消磨成惶恐和忧郁。雨水混着潮气渗进卧室,一夜之间便将被褥浸冷,随后几日都难以入眠;通往山脚小镇的路被流下来的泥水覆盖,仅靠冰箱里的一点存余度日。灰暗的天空让荒芜的庭院显得更加破败,那丛蔷薇被消解了形迹,似乎还有腐烂的味道正流向屋内。雨,连绵不断的雨,眼中的世界毫无变化、毫无生机,苦闷单调、令人生厌。我想起那篇因雨而忧郁的文章,想起那句“啊,蔷薇,你病了”,似乎这个声音也追逐着我遍布房屋的每个角落。 晚上雨势稍稍减弱,我拉开面向后院的那扇门,带着泥土腥气的风朝我袭来,我不由得哆嗦一阵。缓过神来时,那点淡蓝色的火光又映入眼中,虽然并不明亮,但它似乎没有要燃尽的样子。好几天的雨……空气……潮湿冰冷……磷火……不可能有……难道这并不是……我不敢想下去了,转身关上门。斑驳的暗点突然出现在眼前,从视线边缘扩散到中心,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袭来,我压着胸口大口吸气,竭力对抗那股卡在喉管的感觉。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渐渐消失,只有还很清醒的大脑提醒我,不能闭眼,不能闭眼……最后,我还是拿回了一条命,双腿瘫软着回到了卧室,又是一夜无眠。 天亮前雨声渐渐停了,我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裹着一身晨雾来到山脚的小镇,找了间合眼的旅馆办理入住。在旅馆住下的第二天中午,天就放晴了,昨晚没拉窗帘,初夏的阳光直直照进房间,苦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剩下的时日,我便白天待在老屋,晚上回旅馆睡。绵雨过后的空气,含着浓郁的水汽和清新的草木香气,南风轻轻搔着耳朵吹过,沏上一壶茶,靠在面向后院的门廊柱子上,望着那片被雨席卷摧残的废园,芜杂的绿意在苍蓝的天空下别有一番韵味。傍晚,当浅红色的晚霞将庭院染上暖暖的微光,一丝冷意刺入心间,我便知道我该离开了。我将用过的东西收拾好,下山在小镇上逛逛,回到旅馆洗漱,睡前看看今天写的东西,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二) 其实后来的日子大致也这么过,最后我顶多写成几篇乡野笔记般的随笔而已。但似乎从看见那些磷光开始,一些藏在命运里最奇迹的部分便隐约向我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展露出举世无双的光芒。那天我回到房间,整理背包时发现用来记录的本子似乎落在了屋里,因为刚向编辑应下了交稿的时间,我需要快点将散乱的笔记整理好,于是拿着一把长柄雨伞,以及从一家便利店买来的大手电筒,向着山上进发。沿路有两三盏昏暗的路灯,手电找不到的侧边,恍惚可见一些光点出现又消失,除了我的脚步声,周围一片死寂。 为了能走下去,我便转移注意力,开始胡思乱想。下午重读了那篇名家经典,说那些构成主体的细部之美,是下一个美的预兆,充满着这个主体的不安,一个部分的美被动地连接着下一个部分的美,最终构成了一个充满了虚无预感却永恒不灭的美的主体。但由于永恒不灭的并不是实体,而是美的概念,主体物质的完成并不代表着美的完成,美应当是流动的、美不该停滞……生命在成长后会衰老、死去,承载着美的主体在完成后,应当走向下一个美——毁灭……我自觉并非无法欣赏毁灭之美,花未开时美,花开放时美,花凋落时美,这些美是自然而然的、是人无法随意cao控的,而将人造之物毁灭的这种美,我只觉那是人强加在无意识造物上的由情绪驱动着的概念。我一直相信,真正的美是天然存在的,在广阔自由的天地里舒展着它的姿态,它会如同黑夜里的光芒一般不容拒绝,要是那丛蔷薇开了的话…… 老屋的身影渐渐显现,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走进玄关准备换鞋时,抬头看见客厅处那扇通向庭院的门,走之前忘了关上了。有光洒在门口处的地板上,往院子看去,似乎有一道黑影——我疯了一般直接跑过去,鞋底在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别跑——”我朝那黑影喊道。 那黑影转身,幸好,今晚的月色迷人,我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名身量高挑、长着一头白发、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而令我震惊的是,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正散发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光芒,那颜色像是被雨水洗净的天空,那光亮像是时常闯入我梦里的磷火。我被这样的美惊得怔住了。 好在之前便脱口而出“你是谁”这样的话,不至于让我傻得太难堪。对方似乎觉察到我收敛下去的敌意,笑着回应,可以坐下来听我解释吗。 接着,他便向我走来,我直直地定在原地,只有眼珠上下扫着。他走路的姿态也很漂亮,轻巧得像一只飞鸟,他渐渐向我靠近,那张奇迹般的脸在我眼里越来越清晰。他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又厚又卷堆在那双澄澈的眼睛上方,鼻尖微微翘起,配上红润的嘴唇,看起来像一只皮毛雪白的猫妖……不对,那双眼睛,绝对不是妖怪的眼睛,这是装进整个天空的眼睛,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所遁形…… 我听到他喊我的声音,回过神来进屋开了灯。既然我也没换鞋进屋了,也没必要让他这么做,我说先在沙发上等等,我去备茶水,他说不用了。我问你很着急走吗,他回倒也不是,我说请等一下吧,不会花多少时间。 我说的并不假,我只是打开了饮水机的开关,放了包茶包在壶里,沏了两次出色后倒在两个玻璃杯里,随意得像是给自己做的,我不太愿意让别人等,而且事发突然,就只能这么做了。 或许这对于一个晚上闯入院子的不速之客太客气了些,但我的确被那张精致得不真实的脸给俘获了,到现在都有种飘飘然的晕眩感。我来到客厅沙发处,看到他不知从那里拿出一个黑色眼罩戴上,遮住了那双奇异的眼睛。为什么要戴眼罩呢,怕光?还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眼睛?我这么想,也直接这么问了。他轻笑一声,反而问我为什么一坐下就拿起茶几上的本子和笔,“是记者?还是作家?” 我回复说是作家,然后提醒他不要用问题回答别人的问题,你还要解释清楚为什么出现在后院。他还是回答了,虽然语速有些快,语气听着挺坦荡真诚的,不知为何还十分放松,每句话的尾音都撒娇似的微微上挑。 他说他叫五条悟,做的是类似古代阴阳师的工作,具体他不方便说,“这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哦”。这个工作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所以才在晚上出现在别人的院子里,他为给我造成了困扰表示抱歉,以后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的。而戴眼罩只是让眼睛休息一下, “戴久了也挺习惯的,这样看起来也不错嘛。” 虽然遮住了上半张脸,但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依然将我的注意力带走了。在灯光下,他的嘴唇轮廓更加清晰了,形状饱满精致颜色健康红润,很想,很想知道触感是怎么样……但更想,看到那双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问,既然这样,可以摘下眼罩吗?我想,看清楚您的脸,我是个作家,对这些很好奇。他还要接着说些什么,听了我的话后立即笑出声来。我那一刻感到有些燥热,或许我脸上出现了羞愧万分的表情。他还是用那个有些俏皮的语调回答了:“你们作家都这样吗?不会在马路上也会抓着个人问:‘可以摘下您的口罩吗,我是个作家,可以当我的写作素材吗?’”我被他突然的调侃臊得说不清话来,“要……要拒绝的话,说……说出来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要跟刚见面的陌生人开玩笑啊,是觉得我冒犯了吗? 我并不是一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人,连刚才的主动问话都是平常的我无法想象的。不过还好,在周围的空气即将凝固成一坨冰时,他回话了。他说,不如我讲点更有素材价值的故事吧。 他讲的故事像是什么都市传说和志怪小说的杂糅版本,中间还夹了几段像是狂言戏里的滑稽句子,还有一些网上掐架的常用语。但我还是记录下来了,或许能投几个猎奇故事板块,记录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集中,他讲话时在嫩红的唇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些夸张的场面时张大的嘴还能看见两颗可爱的虎牙,上下翻飞的手指也是细长漂亮的,变换手势时突出的筋骨也很迷人,可惜长长的衣领遮住了脖子,只能看到小巧精致的下巴,但脖子也会很漂亮的,脖子,锁骨,胸肌,腰,肚脐…… 我被我这无耻的想象惊到了,笔尖不自然地颤了一下,而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讲下去了,然后被一阵铃声打断。罪魁祸首是我口袋里的手机,我匆忙拿出手机,发现这是今天下午决定交稿时间后提醒自己整稿的,我才发觉自己没留意时间,按正常来讲,这个时间点我已经洗完澡坐在旅馆的床上了。“是不是很晚了,你是不是要下班了,我打扰你正常休息了?”他问。 我回复说,的确挺晚了,但我也算是有灵活工作时间的,就是晚些时候下山的路灯就要关了,我还要回旅馆睡觉。他问你不是住这里吗,我便回答了困扰我将近一周的事情,那场雨,那些磷光,无法入睡的雨夜。我讲得有些激动,语无伦次的,他听完后脸上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就算隔着眼罩我也能感受到他直直投来的视线,最后他还是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拿出手机输入了些什么,对我说:“那下山吧,这房子之前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的情况等下在路上讲清楚吧,我可是专业的。” 于是我在路上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都挺刁钻挺神神鬼鬼的,在听到我说明看到那些磷火的样子和时间时,他问我,我是不是房子的主人,我回答那是我租住的,房子原来住着一位老太太,一个月前因为生了急病送去疗养了,我还补充:“前天我去问了照顾她的女儿她老人家的情况,她说老人各项身体数据已经回恢复正常了,但还是有些神志不清,清醒时时常念叨着要回老房子住这样的话。” 他问可以透露一下老人家的住院信息吗,他看我有些犹豫,意识到似乎冒犯他人隐私了,便收回了问话,说自己会调查的。轮到我有些不讲理了,他真的对这件事很上心,便拿出本子和笔,写好信息撕下纸条递给他。看他有些错愕的样子,我说不是你要信息的吗。 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接过纸条,“还以为你要加我好友发信息呢。”他稍稍压低了声音,依然上挑的尾音带出了些暧昧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那股燥热又涌上了脸,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土路,小声回道:“我又不认识你。” (三) 山脚亮着灯的小镇逐渐清晰,我问他今晚是要住在这里吗,明天有任务安排吗,你们这种工作要随叫随到吗,薪资情况怎么样……他有些敷衍地回说今晚要住的,明天看情况吧,然后就问我是不是要回旅馆了,我说可能去一家小酒馆喝点酒,回去写东西可能更有灵感。他听了后有些遗憾地说,他不能喝酒,没法跟着去了,问我这里有什么卖甜品的店铺。我说了几间店的名字,又补充说现在晚了都打烊了,要买只能明天了,特别是某家,要一大早去,它的招牌不到中午就卖完了,“现在这里能买到的甜的东西,只有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还有酒馆里的果汁和下酒甜点了。”可能夸张了些,不过也大差不差,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和他道别。路灯照出了他眼罩下上半张脸的轮廓,多么英俊的眉弓和鼻梁啊,好想,用手记住这张脸的轮廓和所有细节…… “这样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说。我感觉我的欣喜已经藏不住了,甚至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啊我们可以聊些别的。他带着笑意说,我还以为当作家的都挺稳重的呢,是不是怕喝多了找不到人扶你回去啊。我没法反驳,这的确是我众多期待的一部分,我说其实我并不是每次去都喝酒,路上灵感来了直接找个角落位置点杯无酒精饮料开始写作,“我有个独门秘方,喝着是那种清爽的酸甜味,你会喜欢的。” “是吗,盛情难却,我就尝尝吧。”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很完美,嘴唇软软的,微微嘟起来,如果能碰到的话,感觉一定很棒…… 那晚我似乎喝了不少酒,话匣子开了一个劲地问些家长里短。比方说我得知他的实际年龄很是惊讶,听他的自称和外表还以为才二十出头呢。比如他的头发颜色是天生的,我担心这是基因病,还问他身体怎么样这么晚还不睡不太好吧,他听了笑出声来,摆摆手说:“没事,我好得很呢。”看他又点了两杯饮料,还有一碟羊羹,我忍不住提醒他,大晚上不要吃那么多甜的,第二天早上嗓子会像扔在雪地一晚上似的疼。他说你也太关心别人的身体健康了吧,不用担心的,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吧,脸红得要烧起来了呢。我后来说了些什么呢,似乎一个劲儿地夸他漂亮,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的人,我是不是要爱上你了…… 我是在旅馆的床上醒来的,宿醉感觉并不好,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习惯往床头方向一瞥,发现我的本子打开着放在上面。本子上写了几行字,字迹明显不是我的,内容是请感谢我的本子吧,多亏它才能把我送回这里,他明早会去那家店的。“怎么……不让我也感谢他呢,送个醉了的大活人还是不轻松的吧。”我心想,然后,因醉酒而失灵的嗅觉突然重启,我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晕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澡。 等我整理好后,感觉自己宛若重生一般。今天风和日丽,初夏时节各家栽在前门的椿花开得热烈,早上的阳光正好,适合在小镇里逛逛。我想起本子上的话,不自觉朝那家店走去。还没到呢,我就远远望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一头显眼的白发在阳光下耀眼得无法让人忽视,他今天没有穿那套黑魆魆的奇怪制服,穿的是款式简单的浅蓝色衬衫和深色直筒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挡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我朝他靠近,刚要和他打招呼,他就先开口了:“你真慢啊,昨晚休息好吗,有做梦吗?”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我只能下意识地反驳:“哪有,只是散步而已。”他头发散下来的样子软软的,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了起来。我看他手里已经拿着那家店的包装袋了,随口问他这好不好吃。他说很好吃的,问我要不要尝尝。我回绝了,说我对传统点心感觉一般啦。我还问他要留在这里多久啊,他回说今晚七点就走啦,他接着问我,是不是等会要上山啊,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没想过他的缘由,听到后只是开心。我和他一起回到了那座房子,我告诉他可以先逛逛,等我备好茶水就喊你。这次我将一套茶具拿出来,就着步骤沏好一壶茶,我走到向着后院的门廊上,喊他的名字。他的名字读起来很特别呢,待会问问汉字怎么写……一个转身的功夫,我看到他正站在我后面,我吓得差点把茶给洒了。最后还是坐下了,我补充说应该还有些小甜点的,但房子里没有备这些,我也不怎么吃,如果有需要的话,这盒冰糖,你可以加点。他微笑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发现他的姿势十分端正,放下茶杯的手也很稳,水面几乎没有什么晃动,而且他嘴唇上也没有留下多少茶渍。 盯着别人的嘴唇……还是太冒犯了啊,我一时间没什么话能说出来,四周的空气沉默了一阵,接着他用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问我,平时就呆在这里,然后拿起笔开始写东西吗。我说这倒也没错,不过具体点来说——我将他引到面向院子的门廊上,“就在这里,看的最多是远处的山,你看,今天也很漂亮。” 我看着他的视线向我指着的地方望去,只有站在他的侧边,才能看见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就算是白天,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依然散发着幽微的光芒,还想,看得更清楚些……“戴着墨镜的话,看到的景色会大打折扣的。”我就这么说出口了,他转过头来,笑着摘下了墨镜。这张脸如此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睛。即使过了很久,当我回想起那一幕时,只能记得那双将世间最瑰丽壮美之景收入其中的眼睛,我仿佛跌入了一个海天倒转的世界,目之所及皆是耀眼夺目的蓝色。 “你是不是,太喜欢我的脸了。” “啊?是吗……是的。” “你这样子看起来跟国中的女学生一样,不过她们有些人比你大胆多了,一上来就找我要联系方式的都有,当作家的都这样吗,做什么都要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一把拉起他的手,顿了一会儿,说:“介意吗,下午三点,我的房间。你说得没错,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脸,但是,我更想见到其他样子的你。” “听起来,很像告白啊,不过不愧是作家吗,就不会说像‘和我交往吧’这种没有余地的话呢,”他接着说,“我同意了,不过你得拿出成年人的本事来哦。”然后他说要去附近的镇子再搜查一下,到时间了他会来我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