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三人一猫硬是吃出了比侦探社开宴会还热闹的气氛，中岛敦觉得很无语，并且希望下回再也不要有这样的聚餐了，为了他的胃着想。

    稍稍休息了一会，太宰就宣布出发，目的地正是那重合的三处。原本少年以为他们要么走去，要么搭电车，没料到芥川表示他开了车过来。中岛这才想起来，对方已经成年，身为港黑有名的武斗派，有配车再正常不过，只是对方很少使用而已。

    “说起来，芥川你外出确实很少开车，为什么啊？”

    “……对在下来说车辆只是碍事的东西罢了。”黑衣的青年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那过于坦然的态度和太宰胡扯忽悠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有这种时候，确实能看出他们是师徒呢，敦不由得这么想。

    “其实是因为在车里的时候下意识发动攻击，然后不小心把配车报废了太多次，导致森先生下令说以后不管损坏原因是什么，都要他自费赔偿而已啦。”沙色风衣的青年满不在乎地给弟子拆台，“哎呀，让我纠正了多少次都没用，最后就干脆弃车步行，要追击的时候用罗生门开路，真是全身上下写满了蛮干的眼熟作风呢。”

    意外地朴素又接地气的理由！！中岛用力捂住了嘴巴，免得自己真的笑出声，毕竟芥川已经在后视镜里用眼刀戳他了。

    “乜乜乜唔！！”躺在太宰肩膀上充当围脖的重力使猫猫见状立刻大声叫唤起来。

    “啊，中也叫你开车的时候专心看路，芥川，打架什么的要等下车以后。车祸死可不在我的自杀计划表上啊。”

    “在下会专心开车的，太宰先生！”

    “驾驶员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回头啊笨蛋！！”

    曾经见识过老师开车技术的灰发少年终于意识到，芥川和太宰先生应该是两种不同意义上的马路杀手，总而言之，以后绝对不要坐芥川和太宰的车就对了。

    入夜之后的横滨其实挺繁华的，但他们要去的地方都是些废弃场所，因此沿途反而越开越荒凉，既没有人烟，也不见灯火，没了景致打发时间的太宰治干脆百无聊赖地和两个弟子闲聊起来。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最近横滨网络上很流行的探险直播场所之一，说到这个，敦你们有没有联想到什么呢？”

    “……唉？那个，这个，我对流行什么的……”因为是郊外的孤儿院出身，于是对所谓的时髦啦，流行啦之类的事物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少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在下对一般人的庸俗爱好没有兴趣。”

    “……虽然确实没抱太大希望，但你们两个也未免……偶尔还是多动动脑经比较好。”太宰很是没辙地叹了口气，“听好了，所谓的流行，当然就是指有价值，简而言之就是值钱。”

    “嗯？等，等等，太宰先生，这不太对吧？怎么想都应该是花钱才对……”少年有些茫然地说道，“虽，虽然也有保值的说法…不过流行品那种东西……”

    “能让原本不想花钱的人掏出钱包来，这还不够有价值吗？所谓的流行就是那样的东西哦？正因为‘流行’值钱，所以资本家们才想方设法要把这东西的源头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成功引导了流行，他们想要人们去买什么商品，被cao纵了的民众就会去哄抢对自己而言根本没什么用处的商品，仿佛没有它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一样。”

    “咦，是，是这样的吗……”

    “就是那么回事，于是话说回来，横滨的网络上最近，正在流行直播探险，那么问题来了，谁在引导这样的流行？这种流行有什么价值吗？电视台的相关节目？并没有新节目出台，废墟改造计划？政府那边根本没听说。相关商品？完全没有。无论怎么想都非常奇怪，不是吗？毕竟这可不是在键盘上打打字就能完成的工作，得自行找到一个足够有噱头的试胆地点，三更半夜跑去拍个视频，再好好剪辑上传……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的话，会对此感兴趣的人数多得异常了。”

    我觉得正常人只是不会因为看个试胆视频就想那么多而已，中岛在内心静静吐槽。

    “不愧是太宰先生。”芥川完全没觉得老师的思考回路有什么问题，“果然和那些小组织最近的奇怪动向有关吗？他们好像确实有派人去过那些地方找什么，但似乎无功而返。”

    “总不会是藏宝游戏之类的东西吧？”灰发少年挠挠头发，“在闹鬼的废墟里藏了大笔的金钱什么的，用鬼怪传说来把人吓走？”

    “噗，是三流侦探小说会有的内容呢。”

    “太宰先生，探案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擅长啊，如果只是找找线索的话……”

    “要说线索的话，到了地方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虽然不是敦你想象中的那种。”

    “唉？”

    “哼，真是愚蠢的人虎。”

    “别说得好像你猜到了一样，芥川。”

    “在下的工作是司机。”

    “老实点说你也不知道就行了啦！”

    “想打架吗人虎！”

    “认真开车哦芥川？敢在我坐的时候出车祸就让中也揍你。”

    “非常抱歉，太宰先生！在下这就专心驾驶！”

    中岛敦用相当不可思议地表情看向自己的老师，太宰先生，您没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吗？？？

    中原·同样没猜出来·但因为现在是猫·可以光明正大不动脑·中也，趴在搭档的肩膀上，于年轻人们精神的吵吵嚷嚷里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车辆拐入本该是城市中偏僻无人的废弃场所，和刚才沿途完全没有灯光和人烟的情况截然相反，两旁的草地上左一个右一个地扎着露营的帐篷，路边还胡乱地停了些车，到处是走来走去去的人群，别说什么废弃的公共场所了，俨然一副当红宿营地的模样。

    虽然已经知道人会很多，但完全没料到会变成这样的灰发少年抽了抽嘴角，“比起试胆，这里现在感觉更合适用来开篝火晚会。”

    “没错，一看就让人心情放松，对吧？很合适消食呢。”太宰笑盈盈地说道。

    难道真的只是来玩的？中岛困惑地挠挠头发，芥川随手将车停在路边，然后三人就一起下车去往前方被各种照明工具填满，内部仿佛跟开演唱会一样热闹的建筑。

    “太宰先生，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少年有些苦恼地询问。

    “不，今天只是来踩个点而已，看到守在门口闲聊的那些人了吗？像我这种美男子太过显眼，敦你就很合适，去搭话，问问他们想要进去，有没有什么‘规矩’要遵守。”

    “太宰先生，这种工作在下也……”

    “芥川老实呆着，杀气也收一收，不许把人吓跑妨碍到我工作。”

    黑衣的青年恹恹地垂下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中岛敦脸上写满了不安，忐忐忑忑地向建筑物入口出的年轻人们走去。

    搭话的过程相当顺利，基本就是本色演出的少年，丝毫没引起那些人的警惕心，甚至听说中岛是和前辈一起饭后消食散步走过来的时候，还异常热情地跟他介绍了如何拍摄视频和上传文件。

    因为。

    现在有个新建立的直播平台想把自己打造成专门的灵异探索类领头，现在往那个平台上传视频的门槛格外低廉不说，基本只要开始直播，超过一定时间就能立刻拿到钱，虽然视频人气不超过一定程度的话，也就是一罐饮料的报酬，但还是立刻打动了好事的年轻人们。

    “所以，这里才到处都是拿着手机，用摄像头拍摄视频和进行直播的人……”中岛敦环视四周，果然，太宰先生的话语验证了。

    这场流行，确实是故意被鼓动起来的。

    “虽然大部分人只能赚个饮料钱，但是……这里只是一个地点而已，相似的网红打卡点有七八个吧？每个都那么多人，还到处都是传视频的，那个小平台我甚至没有听说过名字，它每天能赚多少钱，真的够支付报酬吗？”少年有些疑惑地询问。

    “视频是障眼法。”芥川干脆利索地说道。

    “芥川，有进步呢。当然能够支付了，敦，毕竟一罐饮料就能雇佣一个哨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离谱的要价。”

    “——咦？”

    “他们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你下载那个平台的程序，等你下载完，上传完视频，虽然你的手机还是你的手机，但上面的摄像头，就未必还属于你了。”太宰看了周围的人群一眼，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夜风吹过他的风衣，让布料在风中轻轻飘荡，“看吧，敦，如此严密的监视网络——全部加起来，不过几车饮料的价钱——这可是神之眼都没能拥有过的豪华阵列啊。”

    他的身后，是被手机的荧光映照的，年轻人们兴奋无知的苍白面孔，以及许许多多始终红光闪烁的摄像头小灯。

    无机质的电子眼瞳之海，正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