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地下交易城

    当今世道，财阀为王。

    上层人只手遮天，在物质层面上得到满足后，便开始追求精神世界上的欲望，于是一系列娱乐产业如同荒草一般野蛮蓬勃发展。

    在这样的环境下，无数被植入了各式各样人设的闪耀明星出道，复制黏贴一样完美的假人如同量产般层出不穷，娱乐至死的综艺节目首当其冲尤为受上层人欢迎，他们将底层人民的性命当作玩物，把人命当牲畜，圈养在一个笼子里看他们自相残杀。

    财阀抹杀人们内心与精神上的幻想与想象力，剥夺一般人民的想法和灵感占为己用，作于喂养人工智能的养料，人工智能再以此创造出无数灵魂被肢解拼接的机械化作品，化作一道流水线产业链投入使用，而真正的艺术却无人问津。

    在精神世界极其贫瘠的情况下，闲久了的上层人对于娱乐有近乎疯魔的执着，以至于什么丧心病狂的节目和游戏都做得出来。

    疯犬走在小巷里，这里的地面年久失修崎岖不平，刚下了一场酸雨积累起来的水坑遍地都是，她没正眼看地上，脚下动作却精准地避开了水坑，还有心思分神打开光脑查看信息。

    【红山：你把船票给小伊了吗？】

    给她发信息的人就是刚刚躺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的白发男人，红山是他的本名，小伊也姓红，叫红伊落，不过她本人曾经说过其实更喜欢别让叫她小伊一些，所以这个亲昵的昵称就从她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疯犬一手插兜，垂眼看着光脑屏幕单手打字回复道：【嗯。】

    【红山：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疯犬：你之前帮过我一次，现在算两清。】

    【红山：……倒也不至于这么薄情吧！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义在你心里就只有这样浅显的程度吗？】

    【疯犬：不然呢？】

    回复完红山，疯犬重新收起光脑，抬头往头顶的天空看去。

    除了帝都城那些有小型人造太阳和驱雾机的城市，底层人民居住的区域天空常年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烟霾，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头顶上，压得人快透不过气来。

    在长期缺乏阳光的情况下，底层人民皮肤大多都异常苍白，骨骼和身躯也比一般人要纤细脆弱，因长期的饥饿导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街上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人面色苍白地蹲着或倒在路边，用空洞的眼神麻木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浑浑噩噩地活着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临的死亡。

    疯犬小时候也和他们差不多，站起来顶多就到大人的膝盖高，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甚至连肋骨的痕迹都清晰可见，看人的眼神阴狠又凶恶，比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都要令人胆寒。

    她如今能四肢健全地长到这么大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在一次濒死之际遇上了看似好心救助收养她的老师，虽然对方是有目的地将她带回了家，但至少给了她口饭吃，于是这么磕磕绊绊地也就长大了。

    因为在那个恶劣的环境里体会到了弱小的可怕之处，所以之后即使老师对她施加的压力和体能训练再怎么痛苦难熬都好，疯犬都能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足以压碎一个小孩骨头的训练强度。

    当时条件极其严峻苛刻的演练与教习给她身上留下了不少难以磨灭的伤痕，却也确确实实地让如今的她拥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疯犬发现自己在情感方面似乎缺失了很大一部分共情能力，可能是从小在重度的压力下训练过度的后遗症，她所有的情绪和感情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对什么都反应平淡毫无波澜——然而这情感缺失的缺陷，对她来说却是福非祸。

    在这样的环境里，活得太清醒反而受罪。

    疯犬收回视线，避开从旁倒在泥泞里的人朝她的脚抓来的手，走进了街边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破烂酒馆里。

    酒馆生意惨淡，看起来一副随时都会倒闭的样子，狭隘压抑的空间里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酒臭味，只有零星几个人喝得烂醉东歪西倒地躺在劣质的金属椅上睡得不省人事——在这个时代，木制品可比金属要贵多了。

    疯犬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她目不斜视地走进酒馆深处，熟门熟路地走过七拐十八弯的走廊后，找到了其中暗藏着的秘密暗道。

    她伸手按下暗道墙上一个不太起眼的小机关，自动检测器迅速地从墙中显现出来，在对她进行了一系列指纹与虹膜及基因检测并判定为通过后，一道隐门便随其判定通过的指令，显现在了墙的表面。

    疯犬打开门走进门内的楼梯口，随后反手关上身后的门。

    门里头幽深昏暗，向下的楼梯连接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地下，疯犬边走边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了一片大约只有巴掌大小的银牌，在路过中道守着门的看门人时抬手给对方看了一眼后便收了回去，不顾看门人在看到牌子后见了鬼一般惊愕的表情，径直地朝向前方走去。

    酒馆的地下是座隐蔽的地下城，隐蔽到连大部分生活在地上的十五区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只有地下城内部管理处的暗线发展认为可靠的合作与交易对象才有资格获得知情权，并被邀请进入十五区的地下交易城里。

    不论原本身自何处，来到这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披着斗篷或戴上面具来遮掩自己的容貌，在这样的环境里暴露自己的真容实在是太显眼了，疯犬不想惹麻烦上身，于是在来之前也顺手拿了工作室里的电焊面具戴上，反正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个能够遮掩容貌的东西。

    交易城实际上相当大，包括酒馆一共在地面上有十五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专门的看门组守着，相当于另一个地下十五区。

    管理者为了保证可见度，每隔几米就会安装一个节能灯来照亮整个地下城，环境甚至比地上要干净许多，红色的地砖排列得很整齐，放眼望去全是各种交易商店和情报摊子。

    在整个地下城最中央的建筑物是最主要的承重楼，同时内里也是公会所，中层开始往上是十五区管理层，底层则是任务委托所，除了雇佣兵们会在这里接任务外，告示板上还有委托人的交易内容与各类情报要求。

    疯犬极其有目的性地走向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子，蹲下身敲了敲摊子上唯一摆着的木盒子，向摊子后披着斗篷睡得正沉的人说道：“醒醒，生意上门了。”

    对方一个激灵差点从矮凳上掉了下去，用手堪堪扶着地上无语地回过头看着疯犬说：“……上门就上门，下次能不能别敲我盒子？”

    “不这样做你会醒？”疯犬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这盒子是对方的精神力化身，敲它就相当于在敲他本人，不怪得他反应这么大，“烈月在哪？”

    “烈月？”情报商闭着眼头疼地揉了一下额角，像是还没完全清醒：“那家伙神出鬼没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他，”疯犬没等对方反驳就打开了光脑递给他看道：“这是报酬。”

    “入场券！？”情报商看了一眼后便失声说道，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迅速降低了音量，做贼一样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后才低声问道：“你从哪搞来的这东西？”

    “怎么搞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单你接不接。”

    情报商翻来覆去地检查着疯犬手上入场券的真伪，再三犹豫后咬咬牙说道：“……接，我接。”

    “还有个补充条件。”疯犬在他应了之后才说道：“限时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人。”

    “三天？你怎么不……”情报商正要质问，又在疯犬平静的目光下xiele气：“……行吧，我掘地三尺也给你把烈月找出来。”

    他边叹气打开了面前的木盒子，从中拿出了张看似不起眼的小纸条，放在了疯犬的面前。疯犬熟门熟路地将拇指放在了纸条上，纸张表面便逐渐浮现出两人交易的内容和报酬，情报商检查了一遍后在上面盖了个红章，将其重新收回了木盒子里。

    这是十五区地下城管理处为情报雇用交易者们统一发放的交易纸和印章——纸当然不是真的纸张，在这树木比人命还贵的时代，现存的纸都是要被供在博物馆里的前纪世遗骸。

    管理处发放的交易纸实际上是金属制的简易终端，制造方便快速材料还便宜，适合大批量产且不易毁坏，只是看起来像纸才会被叫做交易纸，而印章则相当于交易者本身在十五区地下城里的身份证，在交易纸上盖章就说明登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同时也向管理处登陆信息实时更新记录，免得自己哪天真死了没人收尸。

    在交易者双方确认了交易内容并将其录入交易纸后，确认交易内容成立的交易纸会自动将交易信息收录到管理总站的系统里。

    十五区对于这种交易看管得很严格，检测到任何一方违反契约交易都会被拉进黑名单里并被通缉——顺带一提，地下交易城也有明令禁止斗殴与闹事的规矩，是混乱的底层区里少有拥有秩序与规则的地方。

    情报商常在私底下和她念叨说他总感觉其实十五区地下城的管理处是本部行政司的手笔，这两者的雷霆手段都如出一辙的不近人情且冰冷严格，让人很难不怀疑十五区的地下城管理处其实是本部行政司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