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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秦冕便一直等。终于,杜衡生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一句,“懂了,我懂了。”“懂什么了?”他突然哈哈大笑,像个神经病,“你今天不是为我来的,你也不是替我杜家在折腾。”杜衡生自嘲地睥睨眼前的男人,“这才是你今天真正的目的,你是为了白鹿,为了那个贱人?”秦冕没想掩饰,不过也没料到杜衡生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所以你这边怎么说?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你考虑,就今天吧,给我一句话。”杜衡生无意识近他一步,“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他站的位置比秦冕高一截,明明居高临下却占不了主导,“你真的是我认识了三十年的那个男人?”秦冕别过脸,避开他眼中锋利,“我说为了秦蔚你信吗?”“不信。”“那你觉得是为什么?”杜衡生变戏法似的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夹在指间,转了两转,“连你都看上他了,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你刚才说了,高危职业没有身份的人。”秦冕大胆坦白,“我可能是看上他了,所以希望你遵守约定。这是三十年来,你杜衡生给我的第一个承诺,我可以相信你对吧?”近日小雨阴绵,进山的机耕道被来往的车轱辘和牛蹄碾得稀烂。掉漆严重的老款白面包颠簸跳跃从山上下来,路过县中学门口时刹了一脚,放下个中年女人。女人白褂黑裙,齐耳短发。疏于保养的容颜看起来像一张四五十岁人的脸。她撑开棕白格子的雨伞,站在淅沥雨中左顾右盼。不多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的路口,逐渐靠近,站在距她一米的位置又突然停住,“陈老师。”女人回头,眼里都是惊喜。她很快笑了,尽管面容沧桑,“鸣鸣。”白鹿摘下墨镜,表情有些腼腆,“几年没回来,这里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地方,能有什么变化呀。”女人轻轻皱眉,“好像又长高了?可怎么还是这么瘦,外面的东西吃不饱吗?”白鹿抿着嘴唇,“可能是吧,水土不服什么的。”陈传承见他连伞都没拿,不自觉近他两步,“看你这孩子,下雨天都不打伞哦?”她将雨伞举过男人头顶,将两人一同罩在伞下,“别以为出去以后就没人管了,外面虽然好可哪有家……”她意识自己说错了话,突然语塞,“哎呀不说这些了,思思这会儿叛逆期,天天嫌我啰嗦。我这一见你高兴,就不留神来唠叨你了……”不像女人这般难为情,白鹿冲她笑笑,“我知道,外面再好都是异乡。前几年不懂事,说了些难听的话。其实您没有说错,我就算再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何况遇见了您,这可是绝处逢生的大运气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伞面的雨珠愈渐绵密。最终连成水线,顺着八角滴滴落落。几句疏离和气的问候便是此时所有的言语。白鹿将一张银行卡塞给她,“密码你知道。最近碰到点麻烦,钱可能要少一些。先跟老师们说一声,过后我会想办法补上。”女人‘哎’了一声便接过去,她将卡仔细揣进包里,“待会儿上我家吃个夜饭吧?你上次回来还是四年前呢。”“今天只是路过,顺路来看看。”白鹿露出抱歉的表情,“下次吧,现在不太方便。”话是这么说了,可谁知下次又会不会是几年后呢。女人也不再挽留,“我不求你多回来看看,这里终究对不住你……一个人在外边好好地,一年半年不忙了就给发张相片回来。”白鹿肩颈处的衬衫早被雨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却不显得狼狈。他始终站得笔直,像棵漂亮的雪松。如今这人的穿着和神态早不是陈传承记忆中,那个十五岁平头,穿着掉色旧T,说话缩头缩脑,连与人对视都不敢的男孩。他看起来平和自信,像羽翼丰满的鹰。似乎与他上次回来的时候,又不是同一个人。白鹿被女人看得脸红,揉揉鼻尖,“我陪您叫个车吧。下着雨,路不好走。”“好。”陈传承盯着白鹿侧脸,情不自禁说,“你话多了。”“嗯?”她赶忙解释,“这是好事。看来年轻人是该多出去看一看。这几年来你一直都是孩子们憧憬的对象,是他们学习的榜样。”白鹿垂眸,刘海正好遮住半边眼睛,“榜样算不上。外面的世界很大,谁都向往去到更亮堂的地方。可惜我不是个成功的例子,这几年改变的都是表面工夫,换汤不换药罢了。”“你这样还不成功吗?”女人纳闷儿地又打量他一眼,这人从头到脚都在发光,怎么就是不成功呢?白鹿招了招手,一辆载人的野摩托由远及近,正好刹在二人面前,将适宜谈话的气氛搅得粉碎,“镇上五块,两人八块,走不走?”白鹿没给她回答,只转头冲摩的报出个地址,“今天地滑,骑慢一点。”陈传承微诧,上车之前不好意思笑笑,“你还记得我家地址啊。”最后一眼,白鹿也在笑,“一辈子都记得,跟老师的恩情一样。”目光澄澈,仿佛时间从未走过。直到眼中背影不见,耳边再听不到摩托引擎的轰鸣,白鹿才舒了口气,敛起笑意。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他这些年里的经历,不晓得还会不会一如初衷地,盼着他常常回来。白鹿刚转身戴上墨镜,一辆挂着外省牌照的越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第六十五章像被人调教出来的一样白鹿鸣的父亲曾是山上学校的老师。全校一共十五人,一名教师,十四个学生,年纪从八岁到十三岁都有。一个没有国旗的升旗台和两栋十年旧的黄土屋便是学校全貌。土屋一间讲学,一间办公。逼仄墙斜的办公室里横一张书桌,再砌个床,就是白鹿鸣和男人生活了近十年的家。由于家里没田,他跟别人又不同。没条件务农,空闲时间就独自在教室里抱着仅有的几本教材看。白鹿鸣考上县里初中时只有十岁,是那几年里唯一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小孩。班主任叫陈传承,虽然名字大气,可本人却是个小巧的女人。她也从同一座山里出来,不过与白鹿鸣不同,并非自考,而是运气好,早些年前嫁出来的。她知道出山有多困难。公私里难免对他就比别人多照顾一些。不出意料,两年后男孩又以优异成绩考上县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可天意弄人,白鹿鸣高三上刚开学两月,就接到家里捎来的噩耗,还是陈传承亲自带下来的口信。她说他的父亲肺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