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Chapter　03

    不过，魔王苏醒又逃逸，风之城的军队也几乎倾巢出动。魔王发起疯来可不管什么贵族平民的，一部分风之城的军人还在贫民区勤恳重建呢。也不知道拉维//尼娅到底做了什么，这群人换防的时候简直把中央王城的长公主描述成一位下凡的女神，什么好词都往她身上堆。

    雷吉纳德得到的消息自然比普通军士要详细更多，什么拉维//尼娅飞身从马车前面救小孩、结果兜帽掉落露脸，美貌惊呆围观群众；画起复杂的防御法阵行云流水、完成度堪称完美、一上午就把贫民区被魔王捅漏的法阵们补了个遍；跟着队员们巡街、被没眼色的流氓调戏、提着裙摆一脚把人踢昏……简而言之，风轻云淡地展现出与身份和美貌丝毫不符的彪悍能力。

    公主殿下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在军士面前露一小手实力、以体现自己并不是个摆设之后，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很干脆地与沃尔夫冈分工合作，专门负责解决底下人无法处理的事务。

    也因此，拉维//尼娅在履行正职之余，游刃有余地接受圆桌会议的邀请函，只在发现邀请人是风之城的国王、而非雷吉纳德时露出了有点儿惊讶的笑容。

    风之城的国王是一位长相清秀、面色惨白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性，他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着进入会场。侍从停放好轮椅、帮他拉开椅子，国王则自己起身，动作还算轻松地入座。

    拉维//尼娅是唯一受邀的女性，她身着礼服裙，长发盘成漂亮而不显得过于复杂的发髻，佩戴造型不太夸张的名贵珠宝，在一众男性间特别显眼。国王看到拉维//尼娅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不过很快就控制好情绪，礼貌地对她颔首示意：“日安，拉维//尼娅公主。”

    国王亚历山大坐在圆桌上首，他左手边坐着拉维//尼娅、右手边坐着摄政王。从右往左，其余受邀参与会议的人分别是：统领风之城所有军人的是一位满脸杀气的魁梧中年男子，大魔法师——一位白发白胡子的矮小老头儿，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和气。他身边愁眉苦脸、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财政大臣，任何可能涉及金钱讨论的会议都不容错过。沃尔夫冈坐在他另一边，然后是拉维//尼娅。完美的圆桌闭环。

    “日安，国王陛下。感谢您的邀请。”拉维//尼娅说。

    直接进入正题好像有点尴尬，大魔法师摸摸胡子，看向拉维//尼娅：“你最终还是继承了父系的天赋呀。”

    “我也没有想到。”拉维//尼娅对于被一眼看透底细才不意外，这可是大魔法师诶。老爷子没当众揭穿她也掌握一部分风系魔法的事实，已经够给面子啦。

    在风之城长大，却觉醒了水系魔法能力么……雷吉纳德没由来地有点惆怅。

    大魔法师对拉维//尼娅点点头，把目光移向沃尔夫冈：“旁边那位小伙子很不错。不过，拥有如此强大的土系魔法天赋，选择成为一名骑士，真是可惜呀。”

    沃尔夫冈对于老人家的夸奖没什么抵抗力，摆手笑着说“您过奖了”。

    在这个世界，人类在人生前一小半的某个时刻，有可能觉醒魔法力量。四种魔法力量来自于自然元素：风、火、水、土。魔法天赋与能力参差不齐，天赋不高的年轻人们，接受系统地训练后，可以成为术士。通过积累一定经验、或是拥有更强大的天赋，掌握更多魔法之后，就可以往魔法师、甚至大魔法师的方向努力奋斗了。

    风之城这个名字，不仅仅因为这里常年刮风，王室与几个古老的贵族家族代代觉醒的都是风魔法能力。拉维//尼娅早逝的母亲、如今王座上的亚历山大和摄政王雷吉纳德也不例外。

    亚历山大的魔法天赋极为强大纯粹，遗憾的是，作为早产儿，他孱弱的身躯并不能很好地支撑这股力量。每一次使用魔法，都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极大的压力与负担。他不得不常年卧床静养，以便积蓄力量、在可能出现的危急时刻放个拯救百姓的大招。

    与会者们又互相寒暄了几句，拉维//尼娅决定当那个打直球的人：“感谢各位抽出时间参与这次会议。我想，是时候谈谈那位造成这么大破坏的科尼利厄斯了。”

    亚历山大吃惊地看着她。雷吉纳德面无表情，将军与魔法师也还算淡定，财政大臣虚弱地说：“是……是否可以请您更加委婉地称呼祂呢？”

    拉维//尼娅忍俊不禁：“不必如此紧张——上古魔王也不会因为我们直呼其名而突然被召唤来的。”

    大魔法师摸摸胡子，果断点头。他慈爱地看着亚历山大：“殿下应该对您的睡前故事耳熟能详了吧？上古神祗科尼利厄斯堕落成为魔王，仅仅倚靠人类的力量，永远无法杀死祂。六百年前，汇集全大陆有能力的魔法师、贵族与战斗力强悍的骑兵，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将科尼利厄斯暂时地镇压。牺牲在镇压之战中的，就有我的三位叔父。”

    沃尔夫冈实事求是：“能让大魔王花六百年才挣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中央王城——希望得到关于本次事件的更多信息。”

    雷吉纳德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风之城郊外的冰湖。科尼利厄斯六百年来被镇压于此。祂为挣脱束缚身受重伤，于旷野间盘旋，摧毁城外多处农田。尚不知祂是否神智清醒。此后，祂由南向北，自贫民区起，至风之城中心止，大肆破坏城市建设，但并未有针对性地杀戮平民。我带王室禁卫军在中心广场迎战，祂似乎仍是兽格。我不敌重伤后，祂立刻逃窜，没有杀人举动。”

    他在讲正事的时候说得还算详细，没那么惜字如金，声音低沉，语调平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安静听他一直说下去。只有财政大臣，在听到“大肆破坏城市建设”的时候，表情实在丧气得难以形容。

    “您谦虚了。”沃尔夫冈收起有些轻慢的假面具，坐直身体，“祂不是不想杀您，而是认为自己在您面前，没有完全的胜算。”

    拉维//尼娅屈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科尼利厄斯向哪个方向去了？”

    “我已重伤昏迷，在场禁卫军全数阵亡。祂离开风之城后，没有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雷吉纳德看着她说。两人眸光相撞，各自有些刻意地移开视线。

    大魔法师沉吟：“祂完全恢复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祂重新出世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类都得做好准备了。”

    “感谢各位的坦诚。”拉维//尼娅严肃地总结，“本次会议的内容，我会如实告知希尔维斯特。城邦国王或者领主之间的联络，我不会过问，请国王和摄政王自行斟酌。”

    拉维//尼娅与沃尔夫冈在风之城停留了一段时间。术士们的工作进度稍快，防御型法阵的修补总比设施重建所需要的时间更少。

    不需要时刻留守办公，拉维//尼娅见缝插针地让老管家理查德为她安排了一些私人行程。

    她去自己的家族墓园祭拜了母亲，又去看望了长眠的养父母——摄政王雷吉纳德的爸妈。他那位妻子埋在不远处，拉维//尼娅为她带了一束花，表达自己礼节性的问候。

    挺普通的一块墓碑，刻着她的家族、她丈夫的名字、她的生卒年和死因——难产——没有多余的信息。拉维//尼娅只短暂地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她想她们应该是没什么话可以聊的。她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位名叫珍妮的公主——她们当然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见过面，也仅仅是见过面而已。

    拉维//尼娅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酸酸涩涩。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在养父母的坟前掉了一会儿眼泪。雷吉纳德的父亲一向体弱多病，他的母亲性格刚强严肃，他们都对她很好，她却让他们担忧，也没能见成最后一面：“让你们担心了，我真的很抱歉……”

    她本该在风之城安静地长大，接受良好的教育，在恰当的时候与雷吉纳德结婚，生几个孩子，把他们养大，再长眠于这片家族墓园里。他们一起长大，她年少的萌动都是他给的。

    我爱雷吉纳德吗？我当然爱他。拉维//尼娅在墓前又哭又笑。

    拉维//尼娅被夺走的平静人生，又有谁为此说过一句抱歉呢？

    至于自己亲妈那边，她还挺坚强的。她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位母亲的，不过她给拉维//尼娅留下了不少用魔法封存的影像，想mama的时候，可以无限次地打开来看看。

    希尔维斯特承认母亲的王后身份，曾经提过要把母亲的坟墓从风之城搬去中央王城，拉维//尼娅替母亲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的mama不会稀罕这个。

    那天她失眠了。闭上眼睛就是长辈们的音容笑貌。他们都面带担忧地看着她，嘴巴张合，努力地和她说着什么。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向他们伸手、试图靠近他们时，长辈们突然消失在她眼前。

    她索性推开被子起身。

    拉维//尼娅打开窗户，窗外月明星稀，夜色正好。她摸索着披上睡袍，趿拉着睡鞋，随手取过一条丝绸发带，将头发松垮垮地拢成一束，趁着夜色去庭院里散步。微风带着寒意拂过她的面颊，伴随着隐约的虫鸣声，她好像又回到了青葱的少女时代，从没离开风之城。

    月光之下，银发男子背对着她、面对庭院中的喷泉，仿佛一尊雕像。

    拉维//尼娅轻轻叹了口气：“你该好好休息的，雷吉纳德。”

    “恰好今晚失眠。”男子声线低沉，“我们该谈谈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合适的时机。”

    拉维//尼娅微微地笑起来：“好呀。坐下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