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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镜子的镜面上又一次渗出水痕。冷汗。它们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那条唯一漆黑的走道看了过去。四下里灯火通明,只有那一抹黑。那抹黑真像是死神的眼睛。小镜子的声音有点抖。“爷爷。我们会死吗?”老镜子盯着那条走道,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死的。”“我们该死吗?”“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该死的。”“爷爷,我不想死。”但是,那个人已从走道里走了出来,大厅亮如白昼,照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地是碎玻璃。翻倒的颜料把雪白的地毯染脏了,这里一片红,那里一片蓝,狼藉。墙上也乱了,被玻璃划过的痕迹,被颜料沾湿的斑驳。它们死了。从物中化灵,物碎了,灵也就没有了。程楚歌缓缓拭去手上的血迹。是他的血。方才,老镜子挡在小镜子前,恶狠狠朝着他划了上来。伤口有点深,殷红的鲜血哪怕拭了,很快又冒出来。血往下滴,有一滴恰滴在某面小镜子的碎片上,镜面上安静划过。染红了地毯。呼噜声仍然在响,但初时三明一暗的走道如今颠倒了,三条全暗,只剩传来呼噜声的那一条还亮着,不知世事,睡得香甜。两个人从其中一条暗着的走道里走出来。柳小明小心道,“它们死了?”“嗯。”“哦……”邢若薇瞥他一眼。“你不忍心?”柳小明道,“它们还挺……”可怜的。邢若薇道,“很多刑事案件的犯人都很可怜。但如果放过他们,他们会四处作恶,让其他无辜的人更可怜。”所以决不能放过。哪怕不忍心。“哦……”程楚歌缓步走到那面被老镜子莫名其妙刺得乱七八糟的墙壁前,坑坑洼洼,深深浅浅,一个又一个洞。他打量着这堵墙。柳小明道,“老大,你在看什么?”邢若薇也问,“墙里有什么吗?”程楚歌道,“我的眼镜可能在这里。”“……哈?”但程楚歌伸手在这堵墙上敲了敲,又敲了敲,没反应。程楚歌道,“出来。”墙里没反应。半晌后,邢若薇忽然朝着楼梯的方向惊讶一声。“小红?”是了,有个头发微微乱的姑娘从楼梯爬上来。方才她在墙壁里,镜子朝着她刺,她往后躲,一不小心——又掉到一楼去了。第66章在三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下,许愿磨磨蹭蹭地,一级一级地,上来了。她在楼梯口站定,盯着地上,不抬头。有一种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人在大太阳底下抓了个正着的慌乱感。谁也没说话,满是碎玻璃的大厅中仍回荡着呼噜声,一起一伏。半晌。邢若薇犹疑着出声。“小红你……”许愿自己飞快地接了话。“是鬼。”“你真的是……”“明朝人。”“你跟刚才那副莫名消失的金丝眼镜……”“我就是金丝眼镜。”“你跟楚歌……”“地府派我上来帮他。”顿了顿,又抬高了声音,像是极力想说服什么人似的补充道,“为了社会正义!”一向随性的邢若薇闻言,露出茫然的神色。沉默了。柳小明也犹疑着出了声。“嗯……是为了积攒功德之类的事情吗?”许愿立马点头。“对呀对呀。”“然后……投个好胎之类的?”“对呀对呀!”“喔……”“嗯嗯!”“有时限吗?”“两个月,”她算了算,“还剩二十多天。”“然后你就去投胎了?”许愿稍微顿了一下,藏在背后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点头。“是啊是啊。”“哦……那就,”柳小明想了想,客气道,“祝你投个好胎。”“谢谢。”“不客气。”又沉默了。这沉默似有实质,被始终响个不停的呼噜声搅动着,泥水一样扑在脸上。虽然扪心自问没做过亏心事,但觉得尴尬。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三个人终于开了口。她紧张到僵了脖子。但,他说的也不过是句寻常话。“头发乱了。”因为寻常,所以她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安定了。“啊?哪里乱了?”“左边额角。”她顺着他的话往脑袋上摸过去,摸到翘起来的头发,三下两下,抚平了。“右边也是。”他说。于是她把右边也抚平。头发不乱了,好像,人也就不慌了。虽仍被一旁的邢若薇和柳小明注视着,却没那么不自在了。她抬眼,看见他仍在渗血的手臂。“……你的手。”“皮rou伤。”他顿了顿,语气平静,“非要跟过来?”她立马点头。“是啊是啊。”“……知道了。”四个人前前后后地往传来呼噜声的唯一一条明亮走道走去,落地无声,走道尽头将是一座大厅,也将是嫌疑人洛斌最后也最可靠的依仗。走道上除了灯光与声音,空无一物。说不阴森是假的。邢若薇仗义道,“小红,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许愿还没说话,走在最前面的人先开了口。“管好你自己,”他说,“我会管她。”-走道尽头的大厅里亮着灯,门一推就开了。房间里堆满了笼子,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一个一个、一簇一簇垒在一起,笼子全上着锁,没一个是空的。里面关着大大小小的物件。钥匙。笔记本。梳子。风衣。电饭锅。什么都有。但,与寻常人类看见的不一样,笼子里的这些东西有小灰手和小灰脚,眼睛眨巴眨巴,都是很害怕的样子。它们全都不说话,睁着大眼睛,望着推门缓缓走进来的四个人。千千百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柳小明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抱住了手臂。房间中央,唯一一件没被关在笼子里的,是一只大马桶。款式很过时的白陶瓷马桶,太陈旧,有点泛黄了,盖子一开一合,响彻整个房间的呼噜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马桶脚下乱糟糟的。字迹细密的银行账单、产品设计图这里一张、那里一张,或者陈旧,或者崭新。是辛勤工作的样子。也许是这些年里给住在楼下的人类做事,日夜不休,好不容易那人好几天没回来,终于得以休息,眼睛一闭,睡了个香甜。梦里世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