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也有小狗的理想
“沉重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真野东双手搭在栏杆上垫着下巴，眼睛看着远飞的海鸟，“一点都没有吗？” “啊。” “即使死掉也不后悔？” “……代替殉职的警官后悔，是对他们信念的侮辱。” 降谷零，干脆利落的回答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有点羡慕啊。”真野东喃喃。 “……” 落在他头顶的手并没有离开，相反，降谷零垂眸，在真野东的头顶落下一吻。 这轻微的触感本来很难被发现，真野东却嘀嘀咕咕地说：“你在亲一只背叛了理想的糟糕小狗。”他的语气听起来几乎是在埋怨，“这样也没关系吗？它已经无法继续拯救世界了。” ……埋怨谁？ 同样得不到鲜花和掌声，警官至少坚信自己的付出是有意义的，这位流浪的救世主呢……一旦觉得没意义，觉得不值得，那就完蛋了。 因为除了意义，除了自己觉得值得以外，一无所有。 真野东看着海面，眼睛有些无神。 他在心里以一种戏剧化的语气念着： 【奖励给我亲友的笑脸吧，虽然世界结束就会连同故事结局一起抛诸脑后；奖励给我力量吧，虽然它让我与一开始作为人类的我渐行渐远；奖励给我一个爱我的世界吧，虽然……它稍微有点假。 我也会攥在手心，没日没夜的祈祷。 直到连这份礼物也变成压力的来源。】 这只是人为的把好东西抹上暗色罢了。 这种压在内部、无法形容，说不出来，却又确实存在的混乱感觉，好好睡一觉就可以减轻，但只要稍稍回忆就会卷土重来。 这样不干脆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恨不得找个高处跳下去，才能完全摆脱。 一直都是这样，说不上很严重，也不能说是没关系。 从刚才开始身旁的降谷零就在沉默，真野东开始猜测他会说什么，无论是说“这不是你的错”还是“责任不应该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又或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都会微笑着接下—— 酝酿了许久，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这样的问句。 “那么，该怎样才能让你振作起来？” ——那种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那个，我已经很努力的完成约定了哦？……姑且算是爬回来见你了，所以……” 别期望那么多啊，我很有压力的。 “所以……” ——和我一起坠落吧。 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在清爽的风中迎接终结与新生。 说到底是很无礼的话，所以没办法轻易地说出口。幸好在说出来之前被打断了。 “……我也在努力完成约定。” 像是完全体会不到真野东的阴郁，降谷零露出了闪闪发亮的微笑，在真野东的注视里，有些羞赧地收回手，挠了挠脸颊。 “继续这样下去，魔法解除后，我会讨厌你。是这个约定。” 稍微有些纳闷，靠着关键词想了一会儿，回忆起来之后，多少有种冰凉凉的感觉。 “……上次还说着甜言蜜语，让我不要伤害自己呢……这次居然用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了，真是狡猾啊。”真野东鼓了鼓脸，“魔法什么的不是早就解除了……” 果然爱是无底洞。 为了爱这种东西，无节制的付出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呢，我。 “诶？真的吗？那么下次真爱之吻不会起效了？” 真野东顿了顿，“这个魔法啊……” “是爱的魔法。” 日式英语念magic的声音都没有那么好笑了。 “……” 那是什么意思，套娃？如果不是喜欢我的话我现在在做的事情会被他讨厌？ 当机了两秒钟，真野东逐渐变成傻狗一只，“没懂……” “意思是，再这样沉溺于曾经的痛苦的话，我会讨厌你。” “……你明知道我很难过的话稍微安慰我一下？至少别这么强硬……”真野东的语气越来越弱，“我根本也没想……我也没办法控制……”他胡乱地说着，好像根本没想让别人听，“我就是做不到，太难受了所以做不到，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里呆了多久？到后来我脑袋都不会转了，简直就是被塞了一个无量空处一样……” 最后一个任务，宝石之国。 真野东没有真的呆够一万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呆了多久，还剩下多久才能到一万年。 只剩下刻在脑袋里的，绝对不要继续的，恐惧。 如果要继续的话得把那个任务完成才行。不不，不能继续了。再继续会死掉的。像是被污泥淹没那样窒息着死掉。 “……我不行了，我做不到，那种世界谁愿意救谁去救吧，骂我也好讨厌也好，我根本就不在意！那种垃圾就让它——” 崩溃了。 啊啊，明明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模样。 这种扭曲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厌恶。 想要收声，所以捂住了嘴。 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反胃。 真野东低头，掩盖住自己扭曲的面容。 ……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别说什么救世主了，简直像个杂鱼反派一样，或者那种拿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的中二少年，又自我中心又可笑至极。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恨不得让时间倒流——那种事情做得到的吧？让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就可以了—— 他听见对面的人叹了口气。 他感到了一种……失重感。 在更多的厌弃情绪蔓延而上之前，他被揽入了一个怀抱。 “没关系。想哭的话就哭吧。想大声喊的话也可以。” 在能控制之前，呜咽与哭喊已经冲了出来。 “那种世界我救不了啊！” “说什么超度、明明都已经丢下我了啊！” “我根本……一个人都不想救——！” 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 外表看起来很坚定，内里仍然很柔软。 声嘶力竭地、将所有堆积起来的，阴暗的东西都发泄出来。 一通没有前因后果的胡言乱语之后，随着情绪慢慢低落，连发声的力气都消失了。 悲伤的救世主紧紧抓住仍然抱着自己的人，喃喃着。 像是对着安静的数着倒计时的世界，对着视线里落在不远处的海鸟，对着最开始、信念坚定的自己，无力地呢喃： “我……谁也救不了……” 一直拥抱着他的可靠警官，目光带着暗色，安抚的拍着他的背。 直到真野东说出这句话，才出声打断。 “至少救一个人吧，如果救不了别的人。” 降谷零稍微仰头，看着天空，无声地呼了口气，才能确保自己的声音足够坚定。 “……救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