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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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天朋带着一队手下,架着行动受限又被蒙住双眼的杨善就这么步行穿过了大半个内庄。符申已经不记得杨善踉跄了几次又被推扯了几次,但他清楚记得每一次时那人看起来仿佛充满无助、孤立无援的身影,也记得苍鹫庄之人脸上流露出的或轻蔑或讥讽的神情。 叶怀瑾大概是担心他真的直接杀过去,一路上始终挨着他的肩膀,半个身子挡在他的身前,符申不语也没有阻止,跟着那一行人好一会儿后才低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也明白了自己现下的首要之事——他要带着杨善平安出去,而不是冲动倾泻怒火,反致他们都陷入不利之境地。 不多时,羊天朋他们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们进来时的石崖之屋。这是要离开苍鹫庄么?二人看着那一行人鱼贯而入,悄然跟在后边也一同进入了屋子。守门人被羊天朋喊去备车,他们得以幸运通过,迅速潜伏进外庄随处可见的林木中,而羊天朋他们则停在了原地。 那老头又唤来了些人手,看身姿脚步应当都是习武之人,说不定还有天字牌的杀手,而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几辆马车朝这里驶来,跟在后面的还有数匹骏马,羊天朋一把扯过杨善,将他塞进第二辆马车里,又唤了两个名为“天鹫”、“青鹫”的家伙上车看守,随后自己施施然坐进了头一辆。其余人等有的坐进剩下的车里,有的骑上马,有的坐至车前驾车,井然有序,很快一小支马车队便已成型,而后便以马匹护卫在马车四周的阵型,缓缓朝着苍鹫庄外庄的大门驶离。 天鹫,是指和玄鹫一样的天字牌首领么?符申一颗心沉了沉,谨慎起见,他与叶怀瑾停留了一会儿,等马车走得较远了才远远跟上,两人一路藏在林木中,还未跟出外庄,却听有人低声喊住了他俩。 “符兄,叶兄,二位为何会在这儿?我俩正发愁该怎么进入那个石崖,方才见守门人离开,正想混进去……” 是无情与陶甘,轮椅面对那间狭长又有守门人的屋子确实不便于潜入,所以两人才一直潜伏在外庄里静待时机,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符申抬手止住话头,做了个跟上的手势,随后继续追踪着马车兀自往外跟去。 见他神色低沉严肃,无情自然明白定是出了事情,他与陶甘两人迅速跟上,同时低声向叶怀瑾打听起情况。 “少主被抓了,就在那队马车里,是苍鹫庄庄主干的,那人同时也是我们绝情谷的仇人……至于别的,在下也才潜入不久,或许只有符大侠最清楚了。”叶怀瑾应声回着,将目光投向符申,认真提议道,“我会看好马车,绝不跟丢,所以能否劳烦符大侠……” 一边说话一边跟踪容易分散注意力,速度也容易不由自主慢下来,确实需要有人专门盯着目标。符申略一点头,把领头的位置让给他,与无情陶甘讲起这段时日在绝情谷发生的事儿来。事情虽多,但大部分琐碎重复,玄字牌的训练内容等等事情也用不着细说,不多时,他便把大概情况都陈述清楚,而四人也已经随着羊天朋他们离开了苍鹫庄,一路走着小道往与来时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去了。 “他真的就是羊伯伯?”陶甘讶然反问,随后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在此时不怎么合适,立刻捂住嘴巴改了口,“我听杨大哥说起过这人,那时候看他的表情确实是很怀念的样子……不过那人在的时候我应该才三四岁,所以没什么印象,也没法像杨大哥那么伤心难过……” “这很正常,而且就如符兄所言,现在的羊天朋正是庄主,也就是我们的敌人,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再对他有任何恻隐之情。”无情肃然说着,望了望远处遥遥能看见队尾的马车,cao作轮椅的手不由快了几分。 叶怀瑾在他们前面不远处,隔了一段的距离正在专心赶路,确保马车队不会离开自己的视野,注意到身后三人赶了上来,他侧头问了句“讲完了?”,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没再说话,自此气氛安静下来,时隔许久聚在一起的四人就这么安静又不动声色的藏起身形,悄然跟着马车队一路无停。 追踪本就是费时费力的活儿,相当考验耐心,他们谁都没问到底会去哪儿、又何时会停下,就这么硬生生靠着脚力,与马车队一起走了三天三夜。那些人除了夜里很少停下,他们本想趁着夜晚将人救出,却发现羊天朋警惕心格外之高,黑夜中的苍鹫庄众人警戒程度比白天还要严格。赔了夫人又折兵是最不划算的做法,几人商量过后决定于白天另寻时机,夜晚的时间他们就轮流休息、养精蓄锐,正好也看看羊天朋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一切都是基于杨善应该没有再受伤的基础之上,那第二辆马车上的两个人偶尔会下车,拿着三人份的食物和水重回车上,虽然无法亲眼确认,但起码那人应该暂时无恙,否则羊天朋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刚抓到他一人就火急火燎出来了。 而每当那二人出来时,符申的眼神便一刻不离,直勾勾盯着马车瞧,仿佛要将那辆马车盯穿个洞来。其余三人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连陶甘都已经知道——经过这几天亲眼目睹他的焦急与自责,还有前段时日的种种迹象与细节,饶是迟钝如他都可以确信,符申对他杨大哥的感情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二字可以概括。 “少主会没事的,”他郑重对符申说道,连称呼都罕见改了口,“他一向很靠谱、很努力,也不会轻言放弃,所以这会儿一定也在尽力寻找逃脱方法呢,我们也要相信他才是。” 自己的担忧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么,照这样下去,若是再过几天还没看到羊天朋的目的地,他可能会率先等不住而直接动手。符申苦笑一下,对陶甘的好意劝解表示了感谢。四人仍在继续进行着仿佛无休止的跟踪,他抱紧了杨善的佩剑,眷恋而又心痛,仿佛也是在拥抱那个与他最短不过数十步之遥的爱人。 而到了第四天的午后,叶怀瑾终于在一成不变的路途中开口道:“绝情谷,他们是要少主带路,带他们进入绝情谷。” “这里已经是绝情谷的地界了么?”无情好奇询问,叶怀瑾摇摇头,伸手一指前方:“过了这个山头之后,下一座山里就会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各种各样在其他地方可能极其少见的地貌,历代谷主在那里还设了一些障眼法,普通人若是走进,只有迷路一死或者绕出来离开两个可能。” “啊,我说怎么越走好像越熟悉呢。”陶甘小声嘀咕着挠了挠头,“那他们的马车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呀,那里可没有那么宽敞的道路,有些地方树长得好,连马都进不去呢,人能走就不错了。” “哦?看来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无情闻言与符申交换了一个振奋的对视。迷林中的狭窄地貌可以有效限制羊天朋他们的行动,没了马车与马匹,他们的行路负担也会大大增加,对杨善的看管或许也无法做到十分周全——人数悬殊过大与手握人质是他们始终不敢轻易行动的两个关键,迷林的存在可以让对方的这两点优势得到大幅削减。反正绝情谷是肯定不能让他们进的,正好就在山林里把人救回,如果可以的话,再将这帮别有用心之徒一网打尽,也好消除后患。 “……少主,该醒醒……” 杨善在不正常的困乏中勉强睁开眼,眼前却仍是黑暗一片,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在马车上,但对别的一切都知之甚少,甚至连过去了多久都不甚清晰——刚上马车时他被迫着吞下了一颗药,从那以后,大部分的时间他就都在昏昏欲睡,想醒都醒不过来——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他怀疑自己吃下的,或许正是那许久以前回春药铺搞出的“睡魔”,还真是一切都和苍鹫庄连上了。 或许是见他不够清醒,有人捏着他的下巴又将一颗药塞了进来,小巧的药丸从食道滑落,却直接激起一片火辣辣的感觉,杨善在止不住的猛咳里彻底没了睡意,随后一碗凉水被直接送至嘴边,强硬灌了进来。 一碗水下肚,咳嗽被憋了回去,他也狼狈瘫软在车上,再次清晰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感——他的鞭伤只被潦草处理了一下,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好全,没了睡眠的遮掩,此刻那皮开rou绽的痛感便再度袭来。杨善悄悄咬着唇,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发出任何示弱的呻吟,而羊天朋的声音又再度从头顶传来。 “少主,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接下来你只要好好带路就可以了。” 家?是指绝情谷么,这个家伙怎么还敢恬不知耻的称呼那里为家,杨善愤懑咬牙只想拒绝,却感到头发被一把揪起,对方阴冷的声音钻进他的耳道:“别急着拒绝,马上你就会改主意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奇痒从杨善腹部翻涌而起,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痒与痛交织成火辣难熬的酷刑,鞭笞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蜷起身子,舌尖被堪堪咬破,随后下颚立刻被人捏住,布团塞进的同时痛苦不堪的呻吟已从口中闷声流出,若不是身后便是车厢壁,恐怕他已经毫无尊严的翻滚在地、将自己的唇舌咬得鲜血淋漓。 “幽兰虫的其他妙用,少主现在可以亲身感受一下了,这么好的毒药之材,你们却只拿来做个破香,实在是暴殄天物,也怪不得最后沦落到那般下场。” 轻蔑的话语透过他的耳膜一下下敲击着心脏,杨善无暇反驳,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似要烧起来,深入骨髓的痛与痒让他头脑里再无法思考其他,只想狠狠抓挠自己,把皮rou都抓烂甚至都难以停下。 在难熬的折磨里,他被提出了马车,两边各被人架着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上,蒙眼的黑布被扯去,突兀的光线刺得他双眼酸疼,而羊天朋已将一粒小药丸捏在他眼前:“这解药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药性,够少主舒坦几个时辰了。如何,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少主这回该清楚了吧。” 他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几乎是下意识就点了头。伴随着一声蔑笑,布团被扯出,那颗药被丢进了嘴里,随后难熬的酷刑终于渐缓,一切感官都安静了下来。鞭伤仍是发疼,但与方才的感觉一比便全然在忍受范围之内,他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色,熟悉万分,果然已经到了绝情谷的边沿。 再往下走便只能步行了,羊天朋命所有人下马,弃车而行。他将杨善交予天鹫青鹫,由那两人架着他前行,紧跟在自己身后,而他则背手走在最前头,一行人浩浩荡荡迈向了迷林深处。 当最后一人的身影也被草木掩盖,一路跟踪着的四人便也终于现身,符申的双拳攥得死紧,其余几人的神色也相当愤然,叶怀瑾轻声道:“之后就是绝情谷的地盘,他们不再会有任何优势了。但符大侠与无情公子也都是第一次踏入迷林,所以接下来由我来暂代这次行动的指挥,请务必跟紧我,不要贸然行动。” 符申轻一点头,同时将自己的剑从背后取下,把杨善的那一柄用布包好,牢牢背在自己身后。见血之事,用自己这柄剑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