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又遇晏泽
香烟腾起，叶冰裳盘腿坐在榻上陷入冥思。 她的道与别人不同，身体也与别人不同。 恐怕仙门的修真者都想不到，叶冰裳并没有灵根。 她是天生的仙灵体，用娘的话来说，她整个人就是一块仙玉。任何灵气都会自发涌入她的身体，按照相生秩序，依次被吸纳。 按理说，像这种天生仙体或者灵体，修行上并没有什么阻碍，修为也会增长很快。但因为叶冰裳的道为生死大道之一的生道，这对于她一个幼童来说，极难参透，因此，问道山一直在做的事是帮她压制修为，等待她的道心成长。 原本三年前她入道时就该入世历练，也该为了百灵潜护镜寻找神器和神兽，但娘和长老们疼她，她也害怕外界，如此才拖到了今年。 但即便到了今日，她这一点修为，别说在魔神面前了，就算是在普通的妖魔面前也不够看，因此，她才必须要长老们陪同，以护住她的性命。 此时，之前苍元秘境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断地叶冰裳心里重演。 老君曰：形所以生者，由得其道也。形所以死者，由失其道也。生道当合一，乃能保长存不亡。 可她还太小，即便知道道义，很多事也只能按好坏和喜不喜欢来判断。冥夜虽说那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它也不会代替叶冰裳做出决断。 叶冰裳喜欢生，不喜欢死。 梨花林和天鹿血脉为生，魍妖和魔降为死，鲛人和铁桥乃是生死交错。 关于鲛人和铁桥上的事情，叶冰裳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好坏。鲛人想要吃了他们，但是却被他们反伤；道友取得了仙草，断了仙草生机，但是却被守护藤击落。前者由死转生，后者由生转死，但无论转生转死，总有一方会失去生道。 两方争生，就必有一死吗？ 叶冰裳还想不明白，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不再多想，叶冰裳翻身下床。她掐了个净尘术，又整理好了衣物和头发，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姬诚正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便牵住了她的手。 “神女，可有感悟？” 叶冰裳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姬诚笑了笑：“不急于这一两日。” 他们朝正厅走去的时候，叶冰裳问道：“我们不回问道山吗？”他们已经在太虚山停留了五日了。 姬诚对她说：“占卜到神器踪迹。” 叶冰裳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太虚宗的客舍，这里枉死的子弟不多，又经过清扫、布下了大量的往生法阵，现在算是干干净净了。 正厅里有问道山的人，也有衡阳宗的人，叶冰裳看了看发现那个受伤的衡阳宗大弟子公冶寂无和那个过去镜照出的仙子也在。不过，那个仙子她今日没戴面纱了。 那位仙子长得很好看，眉间有一点朱砂。 妫羽和紫阳仙子都落座在一旁，紫阳见着她说：“裳裳，过来。” 姬诚松开她的手，叶冰裳对着衡阳宗众人及妫羽行了礼，才走到紫阳的身边。 “凌jiejie。” 紫阳带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今日见了黎苏苏的真容，知道衡阳宗黎苏苏恐怕就是叶夕雾。 紫阳还是昭玉的时候，幼时也曾刁蛮任性。那时候的她比起叶夕雾也没好到哪去，而且，她也多次作弄过叶夕雾。 虽然现在依旧不明白叶夕雾为何对萧凛那么执着，也不明白叶夕雾为什么从小到大都那样欺负裳裳，但是前尘已尽，紫阳便当一切过去了，只要她以后别再对裳裳做什么就好。至于公冶寂无，如今他又不是紫阳的哥哥。 黎苏苏见紫阳对叶冰裳笑的这一幕，想起了五百年前的叶冰裳和昭玉也是如此要好，又想起了五百年前的昭玉也不喜欢叶夕雾。 叶夕雾霸道，昭玉更霸道。 昭玉不喜欢叶夕雾，更讨厌叶夕雾喜欢她的六皇兄。因此，昭玉常常借着萧凛的名头整叶夕雾。她曾经让随从扮作萧凛的随从，欺骗叶夕雾说六殿下在慎刑司处理公事。叶夕雾在外面等到了天黑，第二日直接病了。 黎苏苏默念清心咒。 自从在苍元秘境生了心魔，她总会切身实感地想起许多叶夕雾的往事来，尤其是见到五百年前的这些故人的时候。 但叶夕雾并不是她，黎苏苏想着，自己不会做出叶夕雾那样的事情来。 清谦看向叶冰裳道：“听闻神女在秘境中出手助毓灵，多谢。” 叶冰裳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黎苏苏，说道：“当不得谢。我只是丢了一道御风符，逍遥宗的道友也有帮忙。而且，那符还破了。”说到最后，叶冰裳不解地蹙眉。 黎苏苏按住心中莫名而起的不舒服，回道：“你帮了我，我该谢你。”叶冰裳总比晏泽好，晏泽可是明摆着对他们见死不救。 说完，黎苏苏便微微一礼。 叶冰裳想侧身，却被紫阳按住。 紫阳低声说：“你越推辞，她心中越不安宁。”叶冰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叶冰裳来之前，清谦已经向问道山谢过救公冶寂无一事，因此，他开始说起了正事。 “寂无挣扎的时候，从某个伤了他的妖魔处得到了对方的一缕妖气和一滴血。我以秘法查探过了，对方应该在人间。” “宁鹤镇到怀昭城一带。” 妫羽跟紫阳对视一眼，紫阳颔首道：“问道山愿与衡阳宗携手灭魔除妖。” 清谦含笑点头。 稍作准备，一行人匆匆上路。 叶冰裳仍乘白鸾凌羽车。在长老们陪伴下，她跟着紫阳及问道山弟子来到了宁鹤镇。 人间尚是一场春，可宁鹤镇却没有什么春意。 听说，最近宁鹤镇一到夜晚就有女子啼哭声，因为镇上的婴儿全部失踪了。宁鹤镇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主动请了道士和捉妖师，可这些捉妖师也都莫名横死。 查探到镇上妖气最为浓郁的张府，为了不打草惊蛇，衡阳宗和问道山只派出了年轻的弟子上门捉妖。 紫阳担忧地看着：“裳裳，你也要去？” 叶冰裳点点头，道：“我是小孩儿，如果真的是妖怪设局，他们看到我这种小孩儿来捉妖，会更容易掉以轻心。” “经过苍元秘境，裳裳知道自己历练太少了。”她微微仰头对紫阳和长老们说，“我该去。” 此话一出，众人都心疼得不行，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放手。 妫羽点了点头。 然后，姚棻取出了一件白绡垂珠法衣来，说道：“这件衣裳是那日你们在苍元秘境得到的龙纱制成，它入水不濡、妖魔不侵，我们又加持了诸多法阵，即便是渡劫期魔修也无法对你造成伤害。” 叶冰裳双手接过，行礼后再施法换上。 一身带着粼粼波光的白绡纱出现在她身上。束口袖外有层垂落的广袖，飘飘欲仙。衣身的腰带和裙摆处微微闪着浅银蓝色的光泽，仔细看来才知道，那里缀满了半透明的蓝色鲛人泪。 “我们神女真漂亮！”姬诚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 看到他们都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叶冰裳有些害羞。 “来，裳裳。” 姚棻带着笑，在她的发间系上龙纱制成的绣花垂带。 上面用绣了防御和攻击用的法阵，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取下来当作绡纱绫。 最后，叶冰裳又揣上了满怀的灵符和两个锦囊的灵药，腰间系上了两块玉佩——一个刻了逃跑用的传送阵法，另一个捏碎就能向长老们呼救并标识自己的位置。 做好了一切准备，叶冰裳回头看了紫阳和长老们一眼，向公冶寂无等人走去。 “道友，问道山前来相助。” 叶冰裳掐诀行礼。 她换了一身白衣，让公冶寂无有些怔愣。一旁的黎苏苏则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默。 还是摇光担忧地问道：“神女要去吗？” “嗯。”叶冰裳点头，又说：“诸位道友可以叫我裳裳。” 摇光求助地看向公冶寂无，公冶寂无见叶冰裳坚持，便说道：“既如此，便请神女……裳裳和我们一起改换面容。” 叶冰裳回道：“好。” 她接过公冶寂无递来的遮颜符，和三人一起换了样貌。 四个灰袍道士敲开了张府的大门。 黎苏苏对来开门的小厮道：“我们是捉妖师。” “听说镇上不太平，张员外的夫人即将临盆，我们兴许可以帮帮她。” 小厮打量了他们这有男有女、还带了个小道童的一行人，不耐地说：“要骗吃骗喝去别家，少来我们府！” 两个姑娘看上去弱质纤纤，一个眉间朱砂似火，另一个拿了柄看上去就不堪一击的剑，捉什么妖，找个郎君嫁人还差不多。另一个男人倒是看起来靠点谱，就是旁边还跟着小女孩儿，这算什么事儿？这是带着全家来他们张府吃席了？ 摇光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师兄妹看你府上妖气冲天，若不是有妖魔，就是是被人盯上了。我们好心上门，你竟然说我们骗吃骗喝！” 回应她的是小厮“砰”地上门的动作。 可小厮一回头，便发现先前敲门的女子站在院子前的丹桂树下，冲他盈盈一笑：“至少，小哥得先去通报一下主人家吧？” “你……你怎么进来的？”他明明把铜门关得严严实实，这女子竟然能凭空出现，要知道，夫人先前请回来那些“大师”均做不到这一点，小厮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女子有真本事。 他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不复先前的鄙夷。 “小人有眼无珠，仙子多多见谅。”小厮脸上带着几分犹疑，说道，“不瞒仙子，府上前两日来了两位捉妖师，已经不需要捉妖师了。那两位仙长的道法很是厉害，夫人奉为上宾，并且，夫人放了话，让小的不要再放别的捉妖师进来，免得惹那两位仙长不悦。” 门外，叶冰裳仰头看着这扇铜门，问公冶寂无和摇光仙子：“我们进不去吗？” 公冶寂蹙眉，他刚想再敲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是好几个仆从慌忙叫道：“少爷！” 里面，黎苏苏接到了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张沅白，还给了匆匆赶来的张夫人。 她看到张夫人身后跟着两个道士，道：“是你们。” 这两个道士身上都穿着绣着蓝色鱼纹的玄衣，那是逍遥宗的道袍。胖些那个腰间别了酒葫芦，俨然是藏海，另一个面容普通又身材颀长的少年道士便是晏泽。 “我是毓灵。”黎苏苏道。 藏海乐呵呵笑道：“毓灵仙子，别来无恙。” 黎苏苏点头：“藏海道友。” 张夫人见他们熟识，问了来龙去脉，又听说外面还有道长等着，连忙叫小厮开门。 厚重的铜门终于打开，张夫人看到一个道长和一个女道长，他们俩带着一个小道童走了进来。而张沅白依偎在张夫人怀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瞳，看着面前的一行人。 张夫人心中犯嘀咕，就听到藏海对那个小女童笑道：“神……小道友也来了。”藏海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么小的道友还能有谁？ 叶冰裳正疑惑于这府里浓郁的妖气，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记得这个逍遥宗道友，便掐了个神决见礼：“道友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藏海身后的晏泽，叶冰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躲到了公冶寂无的身后。 他怎么在这儿？！ 见到如此熟悉的动作，澹台烬眸色一冷。 公冶寂无不知所以，他略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问道山神女，便与张夫人、张沅白及藏海、晏泽见礼。 一行人向里面走去。 叶冰裳脚步十分沉重，不知觉间就抓住了公冶寂无的袖子。 逍遥宗这个晏泽让她觉得很危险，她应该跑的，但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跟着衡阳宗道友进来捉妖，她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裳裳……？”公冶寂无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女童抓住。 叶冰裳慌忙松开手：“抱歉……” 她天生胆子小，遇到事了，问道山的人从来都是抱着她、哄着她。 这是她第二次独自历练，被晏泽吓到了就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角。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抓了谁的衣角。 公冶寂无看出她的害怕，想起问道山的人都是牵着、抱着这个小神女，于是伸出了手，温柔地说道：“别怕，我牵着你。” 叶冰裳看着他，说道：“公冶道友，你真好……”但是，最终她还是抿唇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多谢道友。”妫羽说了，逃避没有用，她必须直面自己的恐惧。 公冶寂无只好放下自己的手，但还是说道：“如果害怕，可以随时抓着我，衣袖也可以。” 叶冰裳点点头。 澹台烬听着他们放低了声音的对话，漫不经心地看向庭院里的鸟雀。 五百年前的萧凛有多烦人，五百年后的公冶寂无就有多烦人。 张夫人让人安排好他们的住处后离开，几人坐在一处偏厅处议事，并设下了结界。 藏海和晏泽一一和他们相认后，说道：“我和师弟来宁鹤镇已经八日。这个镇子有一半的婴儿都在半月前失踪，无人能查探出原因，婴孩的家人甚至不知道孩子是怎么丢的。” “我们发现张府妖气冲天，张府后山更是有处八柳环绕的聚魔阵，因此，张夫人才会被妖气惊扰、夜夜噩梦。而张夫人临盆就在这几日，她的孩子大概率今晚阴时出生。”藏海肯定地说道：“妖魔必定会在她临盆以后动手。” 他又拿出自己的龟甲，让众人看显示出的卦象：“这是我为张夫人未出生孩子卜的卦，这一块主生。” 那处有明显的裂痕，主生的命脉发生裂痕，意味着婴儿多半保不住。 藏海收起龟甲，乐观地安慰众人道：“兴许没那么糟糕，我学艺不精，命数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先前只有我和师弟在，那孩子凶多吉少，如今各位道友都来了，婴孩保不住就能活下来。” 但藏海在占卜上出类拔萃，他的结果是婴儿保不住，那么孩子夭折的可能就很大。 藏海半点不提那位张夫人拥着的那个男童，不知为何，叶冰裳觉得那个男童有些奇怪。 摇光神情凝重，说：“我们在产房提前布好阵法，守着张夫人。” 公冶寂无点点头。 黎苏苏也想起张沅白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一闪而过，犹豫间，她决定说出来：“我觉得，张沅白看上去很奇怪。” 藏海道：“那个小孩？” “我和师弟先前也觉得奇怪，我后面查探过，他就是一个普通小孩。据说生下来就不喜欢讲话，性格孤僻。最近他养的猫丢了，正在到处找猫。” 黎苏苏也只是随口一提，毕竟她接触过那孩子，他的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再说了，张夫人是张沅白的生母，连张夫人也不觉得自己儿子古怪，张沅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都放下了，叶冰裳却在心里跟蛟龙沟通：“冥夜，我要去会一会张沅白。” “好。” 她除了来历练，还有寻找神器的职责，任何异常她都不会放过。 天色黑下来之前，在外跑生意的张员外风尘仆仆回来了。他对着张夫人嘘寒问暖一通，又依次对着公冶寂无及黎苏苏等人行了大礼。 藏海与张员外客套着，他的手状似无意拂过张员外肩膀，但他发现张员外也是正常的凡人。 这府中妖气冲天，却没有一个人身带妖气。 黎苏苏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忍不住打量张员外，张员外留着两撇小胡子，生了一张巧嘴，很会说话。 张夫人见到他，眉眼温柔似水，一看夫妻俩平时就很恩爱。张员外有钱，却没有纳妾。 没过一会儿，张夫人便发作了，她被送进自己屋子内室中，产婆连忙准备帮她接生。 张员外在门外焦急踱步，公冶寂无等人隐在暗处。 摇光还纳罕地说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等人生孩子呢。” 黎苏苏此时解开自己乾坤袋，往每个人手中塞了一块做成兔子模样的梧桐木。 摇光诧异道：“这……是长泽山的梧桐木吗？” 黎苏苏点头，语气带着笑意：“小时候爹爹刻的，他为了防止我乱跑，在上面施了仙术，可以辅佐人平心静气。暗处的妖魔不知是何物，我们带着梧桐木，以便时时刻刻警醒。” 从黎苏苏手中接过梧桐木的时候，叶冰裳便感觉到一股宁静之意浸透心脾，但可惜的是，这东西对她并没有用。叶冰裳依然能闻到从里面传来的一阵阵血腥，能听到了张夫人的痛苦呻吟和那个婴孩渴望出生的挣扎。 她看着手中小巧玲珑的木头小兔子，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了，并且因为时间的关系，他成为了三阴体。 众人狐疑，几天后才发现张员外便抱着这个三阴体婴孩前去后山，准备将它献给了八柳聚魔阵鬼柳中的三头怪。 众人跟上了张员外。 公冶寂无打昏了张员外，又救下了婴儿，他跟黎苏苏、藏海、宴追一起进入鬼柳树洞阵法，追击三头怪而去。 叶冰裳知道自己的这点修为不够，她并不打算进去。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叶冰裳上前掐诀查探，说道：“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阵，它在吞噬一切生机，我们需要为里面的道友找到吉门脱身。”说完便在树洞前坐下，扔出了两颗中品灵石。 摇光抱着公冶寂无递过来的孩子，担忧地看着那空荡荡的鬼柳树洞和已经坐下的女童。她最擅长的是疗伤，阵法并不算精通。 呼呼的风声吹得鬼柳鬼哭狼嚎，婴孩在襁褓中发出凄厉的哭声。 这些诡异的声音和阵里的死气让叶冰裳心生恐惧，她掐诀的手都在颤抖。但是现在没有人哄她、安慰她，她只能含着泪凝神开始破阵。 “冥夜……” “主人，别怕。” 树洞的阵法中吉门、凶门皆克宫，乃是吉不就、事更凶之兆。叶冰裳要做的便是利用阵法中平门形成吉门相生、凶门得生之势，如此便有大利，好的话能直接破阵，不能直接破阵，困在阵中的道友也能避开祸难、趁机遁走。 “辅四蓬一，受生”叶冰裳紧紧闭着眼睛，“英九冲三，生旺。” 她忽然在纷乱的阵法中看到了公冶寂无，一把匕首闪烁着银光朝他的背后刺来—— “走乾六，开休门！” 公冶寂无看到阵法开始变幻，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童音，意识到叶冰裳在外面破阵。 休门一闪而现，公冶寂无迅速跃去，恰好避开了从后而来的匕首，随即消失在原地。 公冶寂无彻底从眼前消失后，澹台烬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反手将带着魔气的匕首插在了死在一边的三头妖身上，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了屠神弩。 阵中的魔气向着屠神弩蜂拥而去。 阵法里面还有藏海和黎苏苏，但澹台烬懒得一个一个地杀，也懒得等吞噬阵启动。 裳裳救走公冶寂无这件事让他心情不太好，澹台烬准备直接cao纵屠神弩，让整个阵法和困在里面的人一起湮灭。 “裳裳！”公冶寂无跌出树洞。 摇光含泪冲了上来：“师兄！” 那个婴孩还在大肆哭泣，摇光也很害怕。公冶寂无看了一眼尚沉浸在破阵中的女童，迅速以仙力封住了这个三阴体的嗓音。 “小心。” 嘱咐了摇光一句后，公冶寂无在叶冰裳身边坐下，协助她一起破阵。 阵法迅速变动。黎苏苏杀了三头妖炼成的魔婴后，指引重羽找到了因变化而出现的开门，即刻出阵。 澹台烬察觉到一切，只好收起了屠神弩。 魔气尽数收敛于一身，他以仙人灵髓作掩，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个面容普通的逍遥宗晏泽。 “破——！” 黎苏苏出阵时听到了这一声，她发现是叶冰裳和公冶寂无同时出声。 吞噬阵阵破，藏海、晏泽还有三头妖的尸体从树洞里滚落了出来。 叶冰裳一睁眼就看来那血淋淋的妖魔尸身，她浑身颤抖、哭泣出声的同时，逃命般地躲进了公冶寂无的怀里。 公冶寂无抱着她退后，直到彻底地远离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别怕，没事了。” 公冶寂温声哄她。他带着黎苏苏长大，对哄小孩有些心得。 待叶冰裳平静了许多，她才小声地说道：“谢谢你，公冶道友。可以放我下去吗？” 公冶寂无将她放下后，带着疑惑看向了三头妖的尸体。 三头妖法力不算高深，但它所布的吞噬阵威力十分大。阵一破，它作为阵法的主人自然会反噬而死。但是公冶寂无总觉得有些怪异，他盯着三头妖的尸体，思索着它是不是死在破阵之时。 “啊，吓死我了！”藏海抚着自己的胸口，绕开三头妖的尸体走上前来：“公冶道友、神女、毓灵仙子、摇光仙子，你们没事吧？” “没事。”公冶寂无收回目光。 晏泽拍了拍了自己衣袍的灰尘，冷眼跟着藏海上前来。 “我也没事。”黎苏苏和摇光分别说了一声。 说完，黎苏苏看一眼叶冰裳。见对方依旧躲在公冶寂无身后不敢出来，她都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叶冰裳破的阵。 如今摇光抱着的那个婴儿已经沉睡了下来，可因为之前藏海的卦象，众人都知道他恐怕还会出事。 “现在怎么办？”摇光问。 这孩子是他亲生父亲带来献给三头妖的，若是带回张府恐怕也是小命不保。 公冶寂无走到一边，看到躺在地上的张员外，皱了皱眉。 “将着孩子交给清谦长老，暂时告诉张府的人，孩子被三头妖杀了。”公冶寂无做出了决定，又说道：“既然三头妖已死，苏苏、摇光、神女，你们带着孩子就回去吧……” “不行。” 黎苏苏和摇光还没说什么，叶冰裳从他身后走了半步出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她小心地打量着那些摇晃的鬼柳，说道：“张府里还有东西。” “我必须回去。” 蛟龙告诉她，刚刚她破阵的时候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窥探她，非妖非魔。 叶冰裳说了这句话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晏泽突然说道—— “没错，张府有问题。” 叶冰裳抬眸，第一次直视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