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倾世之玉
“啊——！” 黎苏苏一睁开眼，便看见到冷着脸的天欢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她还当自己是那个法力低微的桑酒，于是害怕地挥着手想要躲开，却在慌乱中被来人抓住了手臂。 “天欢神女，你到底要做什么？！”黎苏苏大喊道。 黎苏苏记得之前天欢神女莫名找到她，问她一朵花的名字，但天欢神女一靠近，她便失去了意识。 叶冰裳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于是伸出了一只手迅速地覆盖在黎苏苏的左眼眼眶之上。 霎时神光大作。 她勾唇冷笑了一声，道：“你的左眼，还给我！” 那声音威势凛冽，黎苏苏如遭雷劈。 不对，这不是天欢！ 眼前这人只一身天缥色的麻布长袍，素颜铅尘不染、云鬓钗簪不着，与天欢的装扮一点都不同。 这是……在婚宴上消失不见的叶冰裳！ 黎苏苏察觉到不对劲，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温和神力流进了她的眼眶，黎苏苏几乎没察觉到疼痛，原本在她左眼的倾世之玉便径直被叶冰裳取走。 “不要！”黎苏苏捂住自己的眼睛喊道。 这时，萧凛也出来了。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挟持了黎苏苏，不由分说便拔剑而来：“放开叶三小姐！” 剑光一闪。 澹台烬出来方站稳，就看到萧凛为了保护叶夕雾而一剑劈向叶冰裳。 他几乎目眦俱裂：“小心！” 叶冰裳握住了倾世之玉，向后躲开了那道肃杀的剑意。看清楚那是拔剑的人是萧凛，她的嘴角边浮起一抹带着自嘲的笑。 忽而，一人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安稳地落在了一边。 叶冰裳侧过头，看到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冥夜…… 不，这是澹台烬。 叶冰裳不动声色地将倾世之玉放进怀中，随后猛地推开了澹台烬。澹台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她推开，几乎是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他应当伤心的，但因为不再怀有冥夜的情丝，他的心中只余一片迷茫和空落。 “……冰裳？！”萧凛终于认出那是谁。 庞宜之甩了甩拂尘小跑过来：“欸，侧王妃怎么在这人？”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一点儿都没弄明白。 叶冰裳并没有兴趣回答他们的问题。 她往远离澹台烬的方向走了两步，略看了一眼那还捂着眼睛的黎苏苏，便望向了盘桓在神女像前的那条蛟龙。 河面上的劫雷早已散去，高大的神女像前只有一条空余骨架的蛟龙。 之前发生的一切和邪骨所说的事情矛盾而复杂，叶冰裳不知道真伪，她唯一明白的便是这条蛟龙就是冥夜这件事。 它可能是与天欢结为道侣的冥夜，也可能是将天欢弃之如敝履的冥夜…… 想到这里，叶冰裳一阵心悸。 她又微微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是天欢。 叶冰裳只会是叶冰裳。 另一边，黎苏苏着急地对萧凛与虞卿说道：“她拿走了倾世之玉！” “什么？！”庞宜之张大了嘴巴，“她疯了吗？！那可是倾世之玉！凡是使用的人都不得好死！” 萧凛蹙起了眉头，他向前走了两步，温声细语地说道：“冰裳，你听见了吗？那东西不知从何而来，却是阴邪之物，只会害了你。”他又朝叶冰裳伸出了手，“虽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终究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冰裳，我不怪你，你过来，把倾世之玉交给我吧。” 澹台烬冷冷地瞪了萧凛一眼，不露痕迹地靠近了叶冰裳。 而叶冰裳却只顾看着蛟龙骨架，蹙眉问道：“那蛟龙爪子里的蚌壳呢？” 澹台烬即刻转向翩然与廿白羽，问：“尔等在外面守着，可知那蚌壳去哪儿了？” “待你们进去后，那蚌壳便化为白光融入那神女像之中了。”翩然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古怪。 叶冰裳想到了什么，飞身而起。 “冰裳别去！”萧凛见她向着那蛟龙而去，心中一惊。 叶冰裳依旧充耳不闻。 幸好这骨龙并未有什么反应，叶冰裳越过蛟龙，悬在神女像前。她闭上双眼，伸出一只手贴在了神女像之上。 “呜呜呜……” 连绵不绝的抽泣声涌入了叶冰裳的耳中。 叶冰裳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我是桑酒。” 叶冰裳睁开双眼，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那具巨大的龙骨。一阵姗姗来迟的悲痛终于叫她的鼻子发酸、眼圈泛红。 冥夜护住了真正的桑酒。 泪眼朦胧之中，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澹台烬。对方容颜一如冥夜，却一身妖魔之气，与那个战神丝毫不同。 冥夜……永远不会回来了。 叶冰裳闭上双眼，眼泪无声地落下：“骗子……骗子……”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悲伤，桑酒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 叶冰裳摇了摇头，用指尖抹掉了自己腮边的眼泪。 “日后，你便在此修养魂魄。”叶冰裳从怀中取出了最初从蛟龙身上拿下的那片鳞片——它已然化作了一截龙骨。 她将自己的神力点入其中，随后将带着神力的龙骨送进了神女像中。 叶冰裳轻声说道：“待你能聚拢魂魄了，便做这墨河的河神。救死扶伤、行善积德，如此，就能修出灵体来。” 桑酒怔愣了片刻，又急切地问道：“真的么？那我的哥哥和族人……”桑酒想起那些族人都被“她”吸收掉了，一时没能说下去。 “你的族人我暂时也无能为力，但是我会帮你找找你的哥哥。”叶冰裳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说道。 桑酒隐约察觉到她要走，急切地问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是冥夜战神救了你。”叶冰裳收回了手，“好好修炼，桑酒。” “不可再惫懒拖延了。” 桑酒惊讶：“你认识我吗……” 可叶冰裳没有再回答，她将龙骨与神力放入神女像中便转身离开了。 神女像金光大作，众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余光中，他们看见叶冰裳翩然飞来，袍摆摇曳，恍若九天神女下凡尘，神圣不可侵扰。 “看！”虞卿忽然指着那神女像，“有脸了！” 黎苏苏人纷纷抬头看去。 金光逐渐消融，那原本面容模糊的神女也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张众人都未见过的容颜——像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俏丽、稚嫩，嘴角还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叶冰裳轻轻地落在众人面前。 澹台烬快了萧凛几人一步走到了叶冰裳面前，问道：“没事吧？”他想到般若浮生中的冥夜，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萧凛却怒呵：“澹台烬！站住！” 他还记得澹台烬之前承认自己毁了他与冰裳的婚礼，现在看见澹台烬靠近叶冰裳便担心澹台烬会对叶冰裳做什么不好的事。 “冰裳，快过来！” 叶冰裳神色十分平静道：“不了。宣城王，那日我走了，便是与你和离。” 萧凛震惊：“什么？” 黎苏苏和庞宜之也都很惊讶，叶冰裳竟然是自行离开的。 她居然舍得这宣城王侧王妃的位置？ 难道她不爱萧凛吗？ 不过黎苏苏自问对叶冰裳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捂着眼睛上前了半步，说道：“大姐，你与宣城王的事稍后再说，你还是先把倾世之玉还给我吧，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般若浮生戛然而止，她也未得到所谓的“一滴泪”，现在忽然又丢了倾世之玉，自然着急。 叶冰裳挑了挑眉，道：“是么？那么这东西可是叶二小姐的？” 她方才出了那虚空便被这倾世之玉吸引了。 虽然它散发着阵阵寒意，可上面却有着腾蛇一族的气息，叶冰裳当即便想到邪骨给她看的画面。她明白，这倾世之玉极有可能是由“桑酒”以腾蛇一族的仙髓炼制而成，因此叶冰裳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拱手让人。 黎苏苏还未说话，澹台烬便回道：“是她在墨河里捡的，算不得她的。” “你——！”黎苏苏气急。 叶冰裳微微抬了抬下巴，道：“既如此，我抢到了便是我的。如果你们谁要，便来自取！”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极了般若浮生中那位神女天欢尚还高傲的时候。 见此情景，澹台烬心里忽地一跳。 萧凛被忽视太久，又听到这番话，他直勾勾地盯着叶冰裳，痛心疾首地道：“冰裳，你是不是还恨我？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那一日他没有护好冰裳，才让她性情大变？ 还有她现在这一身的灵力，又是从何而来？ 叶冰裳抬起眸子，看向萧凛，道：“宣城王，我先前已经说了，那日过后，我们已经恩断义绝、各不相干，你便当我是死唔——”澹台烬猛地捂着了叶冰裳的嘴。 澹台烬缓缓地放下手，道：“不可口出妄言。”那说话的模样竟与冥夜像了个十成九。 “你……”叶冰裳瞪着澹台烬。 此人最是烦人。 她漆黑的眼珠一转，瞧见了脸色各异的黎苏苏、萧凛等人，忽然快速地勾唇一笑，旋即低下了头去，作出了往常那样温顺的模样。 叶冰裳微微蹙着眉，美目垂泪，道：“那一日我为何要离开，全都是因为……” “他！” 她抚着袖子，指向了澹台烬。 在场的人都十分错愕。 约莫触及到什么，黎苏苏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竟是连倾世之玉也忘了追究了。 澹台烬挺直地站着，毫无愧色。 叶冰裳泪水涟涟地放下了手：“若不是他欺负了我，我又怎会离开王府！” 这话说得没错，他那日确实欺负了叶大小姐，这话澹台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略微歪了歪头，却发现萧凛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澹！台！烬！”黎苏苏掐着符咒甩了上来，“你好生不要脸！！！” 萧凛也挽起了剑花，携着十成灵力攻向澹台烬：“澹台烬，我与冰裳从未亏待你，你毁了我们的婚宴便罢了，居然还对冰裳……”意识到妻子被凌辱，萧凛越发悲愤。 澹台烬措不及防被两人同时攻击，下意识便使出了妖力对抗。见此情景，一旁的翩然与廿白羽等人也冲了上来护驾。 叶冰裳拂面而泣、连连后退。 趁着没人顾及到她，她擦掉了假意的眼泪，便转身跑了。 “滚！” 澹台烬看到那抹浅绿的身影快要消失，一掌挥开了萧凛。一时间妖气四溢，震得其他人血气上涌。 “快走！” 庞宜之见几人打得不可收拾，只好猛拍地面施展阵法。阵法启动，霎时间尘土大作，转眼便将庞宜之、萧凛和黎苏苏带走了。 叶冰裳听见动静回过头。 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飞出了墨河。 可就在这时，那多时未动的骨龙也盘旋而起，朝着叶冰裳追去。 尘土乍定，澹台烬向着骨龙消失的方向追去。 “陛下！” 廿白羽与翩然匆匆追赶在他的身后，几人几个瞬息便来到了河岸边上。 原本澹台烬还担心失了叶冰裳的踪迹，可这一上来便勾起了嘴角。只因那偌大骨龙紧紧地跟在叶冰裳身后，穷追不舍。 “那蛟龙到底是怎么回事？”翩然百思不得其解，“它还活着吗？”当然，她更好奇的是叶冰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澹台烬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们回去，我去追她。” “陛下，不可。她已经越过了国界。”廿白羽劝道：“何不先回去，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澹台烬看着那骨龙之下的绿色身影，随手取下了自己的冠冕。 “我是一刻也等不了。” 婚宴那一日没有将她直接带走，是他日夜后悔之事。如今，澹台烬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便心如刀割、再也等不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