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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就这么跟张离珠闹开。只是张离珠嘴里一口一个“元辅大人”,多少让谢馥觉得好笑。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减退半分,袖口上盘着的云纹似她人一般素雅。“老实说,三枚铜板给张家jiejie,挺厚道了。”“你!”张离珠险些被气了个七窍生烟。无奈谢馥脸上波澜不惊,朝着她福了个身,四平八稳地开口:“时辰不早,多谢张家jiejie款待,我等先行告辞。”说完,她起身,径直要朝花厅门口而去。“站住!”张离珠盯着她背影。“全京城都知道,我师从天池山人,一手书画都是从他处习来。我自问才华难及先生,今日你三枚铜板一出,犹唾面之辱。离珠己身之荣辱全不在乎,唯先生威名不能堕。”谢馥停下了脚步。张离珠果真也是个时时会给人扣帽子的,不过她还真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见她停下,张离珠嘴角扬起几分得逞的笑意。“十七日后,维扬名士将在白芦馆一会,品鉴画作。你可敢与我同去,较个高下?”谢馥一挑眉,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莫名地笑出声来,“你开心就好。”她轻轻一甩袖子,两手交握在身前,头也没回,说完一句话,便直接踏出了花厅。纤瘦的背影,弹墨裙画山水,转眼去远了。葛秀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心底里狂擦冷汗,匆匆点了个头示意,便跟了上去。二人一道出了张府。张离珠看着,皱了皱眉。她开心就好?那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谢馥说话总是这般招人讨厌!眼见着周围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张离珠也懒得站在这里给人当猴子看,直接袖子一挥,转身离去。背后花厅里还留着的所有人,见人一走,不禁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一回的戏可是大发了。“出价三枚铜板给人,摆明了就是看不上人家嘛,这谢馥真是被高胡子给养刁了,这种贻笑大方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李敬修竖着耳朵听完了那边的动静,忍不住走回朱翊钧身边嘀咕。“高胡子”,称的是内阁首辅高拱,只因他下巴下面一把大胡子,总是乱糟糟的,因而得名。朱翊钧听得懂,已经从座上起身。人站起来之后,便能看见他腰间配了一把镶满各色宝石的老银鞘匕首,看那弯月一般的形制,怎么也不像是中原的东西。他眉头已经拢了起来,手里掐着方才第二件一百零八颗的那挂佛珠,目露思索:“给三枚铜板,是抬举了些。”“是啊,怎么能给三枚……呃,什么?”李敬修自动走到了朱翊钧身边,正附和着他的话,可说到一半,脑子才算是真正地反应了过来。他差点咬断了自己舌头,不敢相信地扭过头,看着这一位皇太子。“我刚刚耳朵背了一下,您刚刚说抬举了些?!”朱翊钧知道他是听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说什么罢了。手里那一串佛珠在手里掐了一掐,朱翊钧开口道:“当年你没在京里,宫中有一桩趣事,恐怕你不清楚。”“哦?”跟这件事有关?李敬修跟上了朱翊钧的脚步,朝外面走去。“两年前,高胡子刚被起复,重入内阁。那年中秋,父皇大宴群臣,允他们带家眷,高胡子就带了谢二姑娘。我身边那大伴你该知道吧?”朱翊钧问他。李敬修点点头:“知道,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公公吧?”“是他。”朱翊钧继续说下去,“大伴年纪虽不小,可琴棋书画皆是宫中一绝,多少大臣也难以望其项背。当夜父皇便着他作画一幅,挂出来给众位大臣看,人人称道,无不说是吴道子在世。”话说到这里,必定有个转折了。李敬修听着,越发凝神起来。果然。“不过,轮到高胡子的时候,这老狐狸指着自家外孙女,便是那谢二姑娘,说,我外孙女也会品画,不如叫她来点评一番。”朱翊钧的眉眼间忽然染上点点暖意,想起当年的场面,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谢二姑娘竟然直接从荷包里翻出了一枚铜板,按在桌上,说,给你买糖吃。”“……”这……这也可以?!李敬修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一下,两脚再也不能往前迈动一步。他吞了吞口水。“那冯公公呢?”那可是司礼监四大太监之二的秉笔太监,手里握着整个东厂,连掌印太监孟冲都要看他眼色行事。这小丫头片子,无端端用一枚铜板得罪了冯保,岂不要被为难到死?岂料,朱翊钧摇了摇头,却没继续说下去了。他抬步迈出花厅,外面的日头已经渐渐斜了,北京城被笼罩在一片脉脉的黄昏里,浮世悠悠。李敬修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就是因为冯保得了一枚铜板,今日张离珠得了三枚铜板,就是抬举了?而且,张离珠现在跟谢馥杠上了,要相约白芦馆斗画,这一位谢二姑娘又要怎么办?他跟上朱翊钧,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方才这一位皇太子脸上的笑容,已淡得快找不见了。朱翊钧仰头看天边飞着的云霞,但见一行大雁排了个“人”字,远远过去。“走吧,时辰不早,我得回宫了。”新得了一串佛珠,回头给母妃,她兴许会高兴一些。朱翊钧背着手,下了台阶,也出了张府。内阁次辅张居正的府邸,在纱帽胡同进里百十来步处,此刻人马车都从里头出来,流水一样。谢馥与葛秀在门口分别,便上了自家小轿。轿夫抬着轿子,经过渐渐冷清下来的北京城各条大街,最后拐到了惜薪胡同,进了侧门,把轿子停在了轿厅里。“到了。”轿夫一声喊,立刻就有婆子上来打起轿帘子:“小姐总算回来了,老大人正念叨呢。”谢馥从轿子里出来,扶了一把夏铭家媳妇儿的手。“你先去通传外祖父,说我回来了便是。”一听见吩咐,夏铭家的赶紧去正屋那边先通传了。谢馥自己却不紧不慢朝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