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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35-36)

    第三十五章

    我买了一篮水果和一扎花去医院看望顾安言。去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我敲门而入,他似乎因为被打扰而有些不高兴,眉宇微蹙,转头朝我看过来。

    我见他胡渣森森的样子,不禁笑说:“哟,几天不见,您老人家改走颓废路线了?”

    他没说话,看着我把花插在花瓶里,拉过凳子坐到床边,“怎么样,手还疼吗?”

    默了很久,他忽然冷笑一声,说:“你怎么会来看我?”

    听他这语气,好像恨上我了似的,我叹一声气,“你这不是受伤住院了么……”

    “谢谢你的好意,”顾安言打断我的话,“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喂,”我哭笑不得,“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跟我有仇啊?!”见他面色那么苍白,我又於心不忍,放软语气问他,“医生怎么说?还要住几天院?”

    他闷了半晌,“没什么大碍。其实手术当天就可以回家了,是我自己要求住院的。”

    “你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他盯着我,“因为在医院至少还有医生护士照顾一下我,回到家就只有我自己。”说着,把脑袋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病人的心灵比较脆弱,你体谅一下。”

    我心中觉得好笑,想了想,起身走到床尾,他突然睁开眼看着我,“你去哪儿?!”

    被他吓了一跳,我顿了顿,继续走到床头柜,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我给你削个橘子吃。”

    他神色莫名地盯着我,我说,“你不要钻牛角尖,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关心我?”他不屑地说:“谁?你?”

    “林若桐啊。”我瞪他一眼,“作为朋友,我当然也非常关心你,还有叶子。”

    他不说话了,又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我把橘子削好,掰开一瓣递过去,“那,尝尝甜不甜。”

    他半睁开眼瞟了一下,“我不爱吃水果。”

    我挑起眉毛,“少废话,都给你弄好了,快拿着。”

    “我手断了。”

    “不是还有另外一只是好的吗。”

    他狠狠瞪我一眼,“你就是这样照顾病人的?”说着,一把抓过去塞进嘴里,“待会儿你陪我下楼走走。”

    我点头,“嗯,你也该晒晒太阳了,脑子都发霉了吧。”

    住院部楼下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个荷花池,四周腊梅开成一片,香气袭人。顾安言穿着病号服,外面搭了件外套,左手缠着绷带,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英俊又孩子气。

    “你知道吗,”他忽然说,“我小的时候只要一放假就会被送到乡下外公外婆家,那个镇子非常漂亮,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外公常常带我到里边划船,摘莲子,拿回家后外婆就做银耳莲子汤给我喝。”他望着面前干枯的池塘,“可惜现在是冬天,荷花都枯萎了。”

    我说:“明年会再长出来的。”

    他笑笑,“就算再长出来,我也吃不到外婆做的汤了。”

    我想了想,“至少曾经吃到过,有那份回忆就够了。”

    “嗯?”顾安言淡淡注视着我,“什么意思?”

    我抬手摘下一朵腊梅,深深嗅了一口,芳香沁入心脾,“我的外公外婆,别说什么带我划船、做汤给我喝了,他们连笑脸也没给过我。这样一比,你说你是不是幸运多了。”

    他默然看了我片刻,别过脸去,静静的又不说话了。我们并肩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我说,“顾安言,其实我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开心,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叶子因为这个还醋了好久。”

    他微微愣了下,“你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个吧。”随即冷哼一声,“现在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是吧。”

    我看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不禁好笑道,“你怎么老是把人往坏处想?”说着,把手中的梅花别到他耳朵上,“脾气还真臭,跟个小孩儿似的。”

    闻言,他似乎又想发作,但见我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便强忍下去,做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我说过了,病人的心灵比较脆弱。我平时不这样,你知道的。”

    我忙点头,“你是影帝嘛。”

    他又瞪过来,我哈哈一笑,拉住他的手腕,“走吧,肚子饿了,请你去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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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之后几天,再去看望顾安言,都会带上一盅芳香四溢的骨头汤,我骗他说是我亲手煲的,他将信将疑,还是很给面子的全部喝掉了。

    最后那天,空手而去,他似乎有些失望,我忍了很久,终於还是告诉他,那些挖空心思做出来的汤其实都是林若桐的手艺,他听后当场脸就黑了,问我什么意思,我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把他带到了医院的急诊室,林若桐还在那里包扎伤口,脸色惨白,紧咬着下唇,原本细皮嫩rou的手红肿不堪,还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

    “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心,”我对顾安言说,“就当可怜可怜她,去跟她说会儿话吧,这些天她为了你吃了不少苦,想来看看你,又不敢。说实话,能有个女孩这么稀罕你,真的是你的福气。”

    他没说话,远远地望着林若桐,眉头紧蹙。我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便悄悄离开。

    刚走出医院,阴惨惨的天空开始闷闷地打雷,我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萌动,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纷纷扰扰,闹得太阳xue一阵一阵地鼓鼓跳动。

    心神不宁地坐车回家,给舅舅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今晚几点回来,他说他在开会,晚点再给我打过来。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对我说了谎。

    午饭也没吃,我倒在床上昏昏沈沈地睡了半个小时,窗外冬雷滚滚,雨势不绝,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我才清醒过来,伸出手去胡乱摸索到手机,“喂?”

    “你在哪儿呢?”是叶子的声音。

    “在家,睡觉。”

    “哦。”她憋了一会儿,“那个,你舅舅呢?”

    我缓缓起身靠在床头,“在公司啊,开会。怎么了?”

    她又哦了一声,半晌后支支吾吾地说,“你确定他在公司?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我顿时愣住了,“什么意思?”

    叶子东拉西扯了半晌,终於说,“好吧,你还是到国贸酒店的咖啡厅来一趟吧,我看见你舅舅跟一个女人在这里聊天,聊了快一个小时了。”

    和叶子结束通话,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又给舅舅打了过去,他依然说他在公司,还在忙。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骗我,所以也没有想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直到站在了国贸酒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前,脑子仍旧是空白的,是该进去看个究竟,还是等他晚上回家再询问,亦或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没办法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只由着自己的心,往二楼咖啡厅走。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很显眼,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女人手里夹着一支纤长的香烟,侧脸线条妖娆,罂粟颜色的口红,直视着舅舅的眼睛,不知在对他说些什么。

    我傻愣愣地走过去,舅舅发现了我,原本严肃的神色变得有些诧异,下一秒,眸子里凝聚出更深的复杂情绪。

    立在他们面前,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打量我,而我一瞬不瞬地看着舅舅,时间仿佛停滞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预备开口询问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艾惜?”

    我转头看向她,原本只是疑惑,渐渐的,脑子乱成了麻花。那张浓妆之下似曾相识的脸,瞬间唤醒了铺天盖地的回忆,童年时期无休无止的颠沛流离,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逐一浮现在脑海。

    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