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马迹

    在带着秦章去爸妈家的路上，闻羽墨依然想不明白秦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说喜欢自己。

    虽说她长得确实不赖，这些年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秦章这个年纪的男生，难道不该对同样青春洋溢的女孩子更为青睐吗？

    她在自己和秦章相处的十年时间里搜索，企图找到秦章产生这种情感的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收获。

    很快就到了闻羽墨爸妈家，秦章先下了车，站在单元门外等着闻羽墨把车停好再一起上去。

    其实闻羽墨的爸妈对秦章还不错，只是总归不是亲生的，加上他们并不经常走动，所以比较生疏，况且，秦章的存在确实让闻羽墨找对象多了一层障碍，谁会愿意找个拖着个拖油瓶的女人，而且这个拖油瓶还那么依赖闻羽墨。

    老人最担心的就是子女的幸福，所以或多或少还是对秦章太依赖闻羽墨这事儿有点意见。

    秦章十多岁的时候，闻羽墨在爸妈的安排下其实也和几个家世不错的男人相亲过，她长得不赖，漂亮得和明星一样，浑身又一股子高冷美女的气质，男方也很满意她的长相和工作，但每次相亲进行到一半，她就漫不经心地向对方交代一句自己带了个孩子，对方就会打消和她继续发展的念头。

    就算难得有几个表示不在意的，在后续的相处中也会被秦章逼走，秦章脾气不太好，虽然当着闻羽墨的面对待那些男人还算礼貌，但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们展现自己在闻羽墨心目中的地位。

    比如在餐桌上孩子气地要闻羽墨给他夹菜，在闻羽墨看着对方说话时不开心地弄出一些动静，让闻羽墨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又或者在对方邀请闻羽墨看电影或者约会时说:“姑姑，你答应下周带我去玩的。”

    在这种情况下，闻羽墨永远都会无条件地把秦章放在第一位。

    反复几次，对方也就反感这个黏人的拖油瓶，连带着不愿意再和闻羽墨发展了。

    一般在秦章任性时，闻羽墨无条件包容。只是秦章十五岁那年，闻羽墨唯一一次对秦章发了脾气。

    闻羽墨的初恋男友陈潇从首都回了家乡Y市，他们在同学聚会上相见，陈潇开始重新追求闻羽墨，秦章是在他们确定关系后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

    他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该怎么防闻羽墨的初恋男友，闻羽墨在那个冲动又懵懂的年纪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在三人的相处中，秦章对陈潇的态度一直都很差，可陈潇是个老好人，性格也比较沉稳，对这个全身带刺的孩子竟然和闻羽墨一样包容，秦章甚至能从她对自己的态度中感觉到他有多喜欢闻羽墨。

    那段时间的秦章极其叛逆，和校外的一些混混玩在一起，逃学，斗殴，经常闹事，他对那段感情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只能孩子气地借此想让闻羽墨把心思重新放在他身上。

    有一次秦章发烧，他面对陈潇的关心时发脾气把退烧药和水杯打翻在地，而闻羽墨在一旁说了一句:“秦章，你太任性了。”

    秦章一怔，闻羽墨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种责备的话，一次也没有。

    对于闻羽墨而言，这句责备是针对秦章近半年来的任性和叛逆，而在秦章看来，闻羽墨是因为他凶陈潇。

    然后秦章起身把药捡起来吃进嘴里咽下去，光着脚站在地上那滩水里，脚被碎玻璃划伤流了血，他无措地看着闻羽墨说:“姑姑，我错了。”

    闻羽墨没有再理他，反而是陈潇打圆场说:“秦章是发烧太难受了，羽墨你就不能对他语气好点啊，秦章，你的脚被玻璃划伤了，快坐回床上去，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陈潇去拿了医疗箱帮秦章处理伤口，秦章低着头留流着眼泪，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脚上的伤口疼，可他怕闻羽墨不觉得他疼，他再不敢看闻羽墨，而闻羽墨则瞥眼看着秦章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闻羽墨照常去秦章的房间给他盖好被子，探了探秦章的额头温度，然后查看了他的脚伤，闻羽墨碰着那个被纱布包起来的伤口，又一次轻声叹了口气，这才回房间睡了。

    秦章在闻羽墨关门后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留着闻羽墨的体温，秦章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任性，姑姑也会永远这么关心他，所以他肆无忌惮地闹小脾气，因为他知道闻羽墨永远也不会抛弃他，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闻羽墨的关心和爱。

    可不过几个月时间，闻羽墨和陈潇决定定婚，秦章得知这件事后，无数次和闻羽墨说:“姑姑，我不想要你结婚，你结婚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在订婚前一天，闻羽墨还是耐心地和他聊天，说陈潇会和她一样对他好，结婚了也会对他一样好，而秦章则摔门而出，只留下一句:“我不会回来了。”

    闻羽墨知道他处于叛逆时期，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挺叛逆的，他觉得秦章只是在闹小脾气，秦章身上带着钱，不会流落街头一晚上，让他冷静一下也好，以后三人相处中秦章慢慢就会接受陈潇。

    可他没想到，秦章就在那天晚上出事了，他在和校外人员斗殴时被人用刀在腹部捅了一刀，闻羽墨接到电话立马赶到医院，秦章还在手术中，秦航死去的场景在她脑海里翻腾涌现，她害怕极了，当初无法留住秦航，这时候又因为自己的大意疏忽造成了秦章受伤，现在还躺在急救病房里。

    自责的感受再一次笼罩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担心地在门外走来走去，心里空落落地，直到医生打开门告诉她秦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

    后来闻羽墨的爸妈和陈潇一家也赶到了医院，闻羽墨却和陈潇说自己没办法和他定婚了，陈潇坚持想要说服她，她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陈潇心灰意冷。

    闻羽墨这一生只能用来赎罪，把自己赔偿给秦章，永远只爱他一个人。

    秦章对闻羽墨有着很强烈的占有欲，在秦章的世界里，也只有闻羽墨一个人。

    陈潇在秦章恢复得差不多时来探过病，他看得到秦章对闻羽墨的依赖，只是觉得闻羽墨牺牲得太多，他把闻羽墨叫到走廊上心平气和地对闻羽墨说:“羽墨，你不能陪他一辈子，也不能为了他牺牲一辈子的幸福。”

    闻羽墨却说:“陈潇，你不懂，这是我该做的，是我答应他爸爸照顾他，我不能食言，秦航因我而死，我也只能为了秦章牺牲一切，秦章也希望我这么做，他不能容忍我的爱分摊给别人，你懂吗？我只能爱他一个人。”

    秦章穿着蓝白的病号服站在门后听到了一切，就好像听到了闻羽墨永不离开他的誓言。

    后来陈潇走了，这场秦章和陈潇的战斗还是秦章大获全胜，并且永远拥有了闻羽墨全心全意的关心和爱，即便秦章知道，对于闻羽墨来说，这也许只是长辈对孩子的爱，但秦章不在乎，他只在乎闻羽墨不会再找别的男人。

    在闻羽墨和陈潇的事结束以后，秦章像是得到了闻羽墨的某种承诺，他们之间没有明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秦章复读了一年，又开始当回了让闻羽墨放心的三好学生，然后考进了市重点高中。

    这件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直到闻羽墨的爸妈在饭桌上提起她和陈潇的这件黄了的婚事，才让闻羽墨后知后觉地惊醒，原来秦章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喜欢她了。

    面对她mama的责怪，闻羽墨也只是说一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然后她埋头吃饭，秦章也跟着她埋头吃饭。

    闻羽墨的爸爸闻川早些年当过兵，人很健谈，退休后整天就和老战友去钓鱼遛鸟，对闻羽墨从小就是放养，现在更是懒得管，听老太婆还要继续再说话，赶忙岔开了个话题，问秦章最近的成绩怎么样。

    他还挺喜欢秦章这孩子的，也知道闻羽墨收养他的原因，更能理解闻羽墨一些。

    秦章听闻川问他，就笑着说:“爷爷，我成绩还行。”

    “你爸以前就学习好，我战友的孩子几个小辈里，就数你爸最成器。”闻川说。

    “是啊，我可听说他总考第一，以前经常搁我面前炫耀呢。”闻羽墨无奈笑笑。

    “啊，那我得更努力一点，赶上姑姑，和爸爸。”秦章往闻羽墨碗里夹了块rou。

    闻羽墨很稀松平常地把rou放嘴里咀嚼，然后说:“你小子也不错了，在市重点高中竞争力也很大，你考前三已经很厉害了。”

    秦章挠头笑，闻川看着他说:“是啊，厉害。”

    闻羽墨她妈不乐意再和她几个说话，吃完饭就回了房间，闻羽墨后来去劝解了好一阵子，听她妈说了一大堆都是为了她好的陈词滥调，这才把她妈的气给消了，在爸妈家待了一会闻羽墨就带着秦章回了家。

    从走进门那一刻秦章就有些坐立不安，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闻羽墨当真把他丢在爷爷奶奶家了，直到闻羽墨叫他回家的时候，他才安心然后赶紧跟上闻羽墨，他书包都还放闻羽墨车上，不敢拿到爷爷奶奶家。

    想着万一闻羽墨真不带他走，他还有转圜的机会，借着拿书包的托词，才有机会跟着她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