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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冷酷无情 第53节

    他已在遂州逛过了一圈,因此闲来到凭剑楼中□□弟子。

    遂州没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要他除,他也没打算把妖魔鬼怪除尽。

    因为,所谓的妖魔鬼怪不在于投生成了什么躯体,而在于心。

    那老石门槛有一语并非谎言:这世上被人吃掉的人,可比被他们吃掉的人多多了。

    死在贪官污吏手中的百姓,比被妖魔鬼怪吃掉的只多不少。若这些妖、魔、鬼、怪是该除去的妖魔鬼怪,那么这些贪官污吏又凭什么算作人呢?

    心中的魔念不除,世间的妖魔鬼怪是除不尽的。靠斩杀来斩妖除魔,便如同除野草时只斩草叶却不除根茎。

    双文律在遂州逛这一圈,只是为了压一压遂州当中的风浪。他要的风浪不可急不可缓,要夯实得了筋骨却不可折断脊梁。

    他留道种钓了许久,如今其背后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道种是一个被分割出来的规则碎片,它与秘境系统这类规则碎片不同,本身并没有灵智,更近似于一种只能依照规则运转的智能。因此,它的运转是僵硬的。它要朗擎云斩情,那便真的是要斩情;它迫使他去杀,那便真的是要杀。

    但现在,它会抓住恰当的时机、用精巧伪饰过的语言、以诡辩模糊重点,来蛊惑它持有血锈刀的宿主——道种终于触发了它联系幕后者的规则,它那躲在暗处的主人,已经给了它新的指点。

    现在,道种背后的主人已经可以被追溯了。

    不过双文律并不打算立即动手。他还有别的安排。

    云聚天低,凭楼扶剑,丝雨远来。

    阡陌风尘无往事,一世相逢两不惊。

    在双文律入道那一世,他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之后,孤身带着那柄剑走过了许多年。在这些年中,也有许多人找到过他。有的是他的敌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为了那柄剑,有的是因为担心他。

    他最后一次被人找到,是在一个人很多的小摊上。

    那时距离他被围攻时,已经又过了许多年。那一次,一共有三个人找到了他。

    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名叫奉七,他在这条街上徘徊了许久。奉七已经认出那个坐在石坎上形容落拓的人,但他却并没有立刻靠近。

    卖炒面的小摊很热闹,炒面加了炒熟的碎花生和干果,香甜浓稠,摊子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

    他就坐在门口外的石坎上,端着一个粗瓷碗,和许多干苦力的人一起坐着,低眉慢慢喝着热腾腾炒面,看着奉七在自己面前走过一次又一次。

    等到奉七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靠近的时候,他喝完了手中的炒面,抬头看了奉七一眼。

    奉七看到他的眼睛后,立刻就走了。

    那双眼里有杀意。

    他站起身,走进小摊,找摊主又添了一碗。等他再回到门口时,石坎上他原本的位置对面已经又坐下了一个人。

    第二个人名叫翁玖,他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适合坐在石坎上的人。他的穿着虽然并非精致昂贵,却也十分讲究,这身衣服可以出现在大堂当中,也可以出现在奔马之上,就是不适合坐在街旁尘土扬扬的石坎上。

    但他要找的人正出现在石坎上。

    翁玖观察着他。时值初冬,虽未落雪,风却已干冷得像夹着冰刃。他穿着一身粗布厚衫,右手端着一碗才盛出来、香气粗糙浓烈的炒面,隐约能从缝隙间,窥见狰狞的烫疤。他的左手搁在身侧,手上缠着磨损清晰的粗布条。鬓发里夹了雪色,眉眼间有风霜痕迹。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

    翁玖看他从碗边啜了一口炒面,才盛出来的炒面烫得很,只有表面一层在冷空气中迅速降下温度,因此他喝得很慢,而翁玖并不打算一直等下去。

    “你……”翁玖开口道。

    他从炒面的白汽中抬头看了翁玖一眼。

    翁玖立时住了口。他从那一眼中看到了可怕的杀意。于是他吞下之后的话,立刻起身离开了。

    渐渐的,干苦力的人也离开了。这个时间,卖炒面的小摊子上渐渐冷清下来,此时却又来了一个人,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名叫云昭,他走进小摊,花几枚铜钱买了一碗炒面,然后走出来,也坐到了石坎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低头喝着炒面,谁也没搭理谁。

    当云昭手中的炒面喝尽时,另一个人手中的粗瓷碗也空了。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抬眼问道。

    “我为什么要走?”云昭也问道。

    “奉七来过这里。他走了。翁玖也来过这里。他也走了。”

    “奉七走了,是因为他对不起你。翁玖走了,是因为他虽然没有对不起你,却不了解你。”云昭道,“我不一样。”

    奉七曾经对不起他,因此在看到他眼中的杀意之后,立刻就走了。翁玖没有对不起他,却不够了解他,因此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后,也立刻就走了。

    云昭既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很了解他。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重的杀意?”云昭问道。

    “因为这柄剑。”他答道。

    “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云昭叹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它。”

    “我已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你可以找一个信任的人,也许你可以和他交替着拿这柄剑。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要好些。”

    “我已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云昭痛惜地看着他。虽然他已经平安拿着这柄剑许多年,但并不代表这柄剑对他没有影响。他已不敢信任任何人,也不敢信任身边有着任何人的自己。他只能继续独自走下去,一直到他终于找到解决这柄剑的方法,又或者……到他再也支持不住。

    “我还能做什么吗?”云昭问道。

    “假如你再也没有听到这柄剑的消息,那就永远也不要去寻找它,也永远不要提起它;假如有一天,你再次听到了它的消息……”

    “那我一定拼尽一切找到它。”云昭说道。

    ……

    楼上听雨,花枝摇风。

    风吹雨打花开落,月照星稀水枯盈。

    这是今年入冬前最后一场雨。

    ……

    天工楼。

    关千锁舒了一口气。他隐瞒了剑尊这一茬,总算和长老们商定好如何谋取血锈刀了。

    天工楼的长老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宁可宅在楼里研究也不乐意出门的家伙。把他们拖出来可不容易。

    正商讨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修士忽然走进来。

    “延波,有什么事吗?”关千锁问道。

    修士名叫季延波,是他的徒儿。

    季延波对着几人行了一礼,眼神发亮面孔发红,走到关千锁身旁,声音里的兴奋难以自抑:“师父,归元珠找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厅堂里几位长老的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归元珠?”宋应物长老急切问道,“在哪儿呢?”

    这可是当年天工婆婆最有名的法宝!

    季延波被几双火辣辣的眼睛一盯,从身上掏出个玉匣,直接呈给关千锁:“在这儿呢。”

    关千锁拿着玉匣,也是心头火热。

    这枚法宝在三千年前,随着天工婆婆的陨落一起没了踪迹。在天工婆婆陨落前,她的弟子们还没能完全学会她的所教,天工楼的传承也一直不完整。历代天工楼主都渴望着补全天工楼的传承,却一直身陷困境。这也是关千锁为什么会将主意打到血锈刀上。

    若能补全传承,谁愿意改换道路?那几乎等同要从头再来。

    “楼主,咱一起闭关研究归元珠吧!”又一位长老道。

    其他几位长老也猛点头:“一起闭个大关吧!”

    归元珠就该配上这样的待遇!

    关千锁看着一群人亮晶晶的眼睛,苦笑道:“你们先研究去吧。楼里的事还得有人处理……等等,你们都去研究归元珠了,咱们刚刚商讨过的事怎么办?”

    血锈刀呢?不管了吗?

    宋应物很洒脱地一摆手:“您看着办就好!”

    关千锁:……

    心很累。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当初刚担任天工楼楼主的时候。当时也是这样,他刚一上任,各位长老们就非常爽快地把所有事务都甩给他了,权力非常之大,责任非常之重……

    还能怎么办呢?真算起来,大家都是他的长辈。

    长老们带着归元珠闭关去了,留着关千锁自己琢磨血锈刀的事。

    他没犹豫多久,季延波就来了:

    “师父,陆渐休前辈前来拜访您。”

    关千锁知道陆渐休为什么来找他。还是为了血锈刀。

    此时天工楼中情况已然不同,关千锁和陆渐休私交甚笃,但他同时也是天工楼的楼主。为宗门计,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归元珠,他就必须要考虑要为争夺血锈刀投入多少精力和资源了。

    关千锁思衬着,他还拿不定主意。

    季延波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关千锁知这个弟子一向慧敏,门中长老们不着调,他有事也愿意与季延波聊聊,便道:“你知我一直在忧心宗门传承功法。此前也有一个完善传承的机会,但现在得到了归元珠,我拿不准要不要去争之前那个的机会。”

    季延波歪头思索片刻,说道:“师父,弟子不知深浅,暂且妄议。归元珠受损很重,能补全几分传承还无法确定。若有机会,弟子会选择做两手准备。”

    “你说得有道理。”关千锁道。但他诸般迟疑,主要还是因为剑尊。

    他舒了口气,起身去见陆渐休。

    陆渐休看出了他的迟疑,便道:“你既然犹豫,此事便作罢。不必为难。”

    “我还拿不定主意。”关千锁道,“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消息吗?”

    陆渐休问道:“你确实还没拿定主意?”

    关千锁点头。

    “那好,”陆渐休道,“我只说一个消息。无迹观曾被窃走过一部合击之术,造就了一批邪修,唤做碧麻山六匪。几个月前,这六个邪修被人送到了无迹观在遂州的分观当中。我看了他们的供述,碧麻山六匪这次也是为了血锈刀来到遂州的,顺便想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结果却踢到了铁板上。”

    “使他们栽了的主要因素,是一个修为高到可怕的剑修。他们听见旁人唤他,姓双。”

    关千锁呼吸乱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