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伊恩自萨塔离开后，他开始思考所谓的「死亡」。

    在看到萨塔的居民，以及那个不知道名字为何的女人之后，他觉得死不了似乎不是件好事。

    对他这个外来者全无任何敌意，一定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死亡，才会没有任何的警戒心。

    从那些人脸上几乎无法观察到任何的情绪，想必是因为生活的岁月太过漫长，导致对于「活着」这件事也失去了热情吧。

    算了算了，思考这些干什么呢？赶快回到哈里尔那儿比较重要——伊恩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拋到脑后，加快脚步，朝回程的方向继续前行。

    由于那女人的帮助，不但不会感到飢饿，甚至体力还比从前要好了些，因此伊恩比来时还要快了两倍的时间，便成功回到了人类国度的边境。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家，没有回去找许久未见的母亲，直直的往哈里尔的小木屋前去。一踹开门，与多年前的那个冬日一般，哈里尔静静的靠在摇椅上，面容安详。

    哈里尔死亡的那一天，伊恩就请那坎诺医生对他的遗体施展了保存魔法，因此哈里尔的身躯并无腐朽，就像睡着一般，静静的靠在那儿。

    伊恩默然看了对方的遗体几秒，接着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打算将带回来的那朵绿色之花磨碎，以便待会抹在哈里尔的胸口。

    一想到哈里尔即将復活，他就觉得左胸口有着满腔炙热。这是自己盼了多久的时刻呀，那么多年来，他所做的努力，仅仅是为了復活哈里尔。

    届时，哈里尔就会跟从前一样，同样的用那慈祥的笑容拍拍他的头，跟从前一样，每天都指导他魔法，偶尔还会拿点小点心当作奖励。

    虽然伊恩过去对这些行为总是不以为然，毕竟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如何成为一个厉害的魔法师，可现在回忆起来，心中却有股莫名的酸涩。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哈里尔能回来就好了。

    在获取绿色之花的汁液后，伊恩将液体装进小试管里头，小心翼翼的拿着管子走上楼梯，来到哈里尔的身旁。

    「喂，老头。」他哑着声音唤，「你醒来后可不要吓到啊，我长的跟以前还差蛮多的。」

    伊恩瞥了一眼哈里尔当初放在柜子上的信纸，嗤笑了一声，打算先将它烧掉。

    然而，当他拾起信纸，正要开始咏唱燃烧的咒语时，却无意间看到了背面也写了些什么。

    那是他当初所没看到的。

    那天，伊恩仅仅看了哈里尔在正面写的内容，便因为愤怒而将注意力转到遗体上，从此没再动过它。

    然而，那封信居然还有其他的内容是他所没察觉到的。

    伊恩嘖了一声，打算在烧掉信前看看对方究竟又留了些什么话。

    ——我这一生过的非常满足，没有什么未竟的遗憾或夙愿。所以，伊恩，希望你能将我葬在后院的那丛玫瑰花下，让我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换个方式陪着你。

    伊恩手上原本紧握着的玻璃试管一松掉落到地板上，应声碎裂。浓稠的绿色汁液洒落一地，浸湿了一旁的乳白色地毯。

    他伸出手来，轻触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脸庞已被泪水浸湿，眼眶里头也不停打转着泪。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復活哈里尔。

    不是为了让他继续教导自己魔法，更不是为了那不存在的秘传魔法。

    他只是不希望哈里尔离开自己呀。

    伊恩不愿两人曾度过的时光都成为回忆，不想让哈里尔从此只能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他想要继续跟哈里尔一起生活，想念哈里尔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想念他总是对自己如此温柔和蔼的态度。

    会对他的突然离去感到愤怒，也仅仅是从被拋弃的心情转化而成的，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原来，从哈里尔死去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欺骗自己。

    伊恩无力的跪了下来，趴在哈里尔的膝上，不停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