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雨，梅雨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的家完全没印象了，这次断篇断得很彻底，我似乎忘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方函和他的前女友。 睁开眼睛我就躺在家里，小美睡在我旁边，两人满身酒气，蓬头垢面，沾满血渍的衣服还穿在身上，缝过针的手臂痛到发麻，纱布上隐隐有一抹干透的血迹。 大概是伤口裂了吧，又或者被小美说中发炎了。 我拍了拍小美，她睡得很死，算了懒得管她。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想用水洗把脸，一抬手，胳膊扯得疼，害我惨叫一声。 “舒舒姐！舒舒姐！”小美听到动静从床上爬起来，赶忙跑进厕所，见我痛苦的蹲在地上，又哇啦一声哭了。 “你别做傻事啊，姐！” 哭笑.jpg 这妹子啊，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吧，我能做什么傻事，为了谁…… 她紧紧箍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喊，真有点居委会大妈劝说轻生者那架势。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被你掐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 “咳咳咳咳咳。”我白她一眼，好气又好笑，既然醒了正好问问她，我们晚上是怎么回来的。“小美，我们是怎么回的家啊？” 她蹲在地上抠脑袋，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是李彦把我们送回来的吧。” “李彦？？？” 他会这么好心？我不信。 “你确定没有记错？” “没有记错，就是他。你喝得很醉，倒在厕所里面，是他把你捞回来的，一路背着，你还对人拳打脚踢，他好像还骂你了，说你很沉......” 我很沉吗？姐165公分，90斤，不是标准体重吗？？？ “哎呀，这不是重点！他怎么找到我家的，还知道我家的密码。” “地址是我说的，不过密码么，我就不知道了。” 想到一个从没来过我家的人竟然知道大门密码，我的心就紧了一下，赶紧起身出去把密码重置了。 捣鼓电子锁的时候，也同时意识到一件事，哪有什么小七召唤术啊，根本就是自己骗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成天做白日梦，说出去都丢人，最让我难受的还不止这件事，打开手机看到昨晚的电子账单，我差点窒息了。 他妈的昨天都点了些什么啊！竟然花了一万零三十七块！我一个月的工资啊！就这么作没了...... 周天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彻底清醒后，小美又陪我去医院重新包扎了伤口，医生很好奇我昨晚干了什么，是如何把三针折腾裂的，再加上喝了酒，伤口有感染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我被强行戴上了手托吊带，并且被告诫在伤口好之前绝对不能沾水和喝酒了。 小美原本想留下来照顾我，手疼再加上钱包疼，我彻底emo了，见不得有人在我家走来走去便把她打发了回去。 晚上爸妈来电话问喜饼和酒席订好了没，他们正在统计发请帖的名单，要是我搞不定就过来帮忙。二老大晚上不休息还在忙活这事就能看出来他们有多期待我和方函的婚礼。只可惜，又要让他们失望了。 “爸爸mama，我和方函分手了。” “你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啊，马上要办婚礼了，可不能闹别扭啊！”连原因都懒得问，我妈下意识就认为是我的问题，一顿劈头盖脸的埋怨后，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 可是啊，mama你知道吗，这件事情不是我收起小孩子脾气就能解决的问题呀。 “mama，方函劈腿了，昨天定完喜饼去他家，撞见他跟前女友在乱搞，我们打了一架，已经没法挽回了。你要是觉得这事儿能忍，那我就继续跟他结婚吧。” 这下，她终于不说话了，我爸接过电话，声音颤抖，还顺带把他早就跟我猜疑方函和前女友有联系的事暴露出来，我妈一听后知后觉，大吵大闹埋怨我们瞒着她，现在事情搞大了没法收拾，传出去家里的脸都要丢尽。 我妈越想越气不过，挂了电话就要去找方家人算账，就算这个婚结不成了，也不要他们过安生日子。我叫爸爸控制住她别去胡闹，我们没领证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闹僵了大家都难看。 我妈很坚决，说什么都要去找他们说清楚，至少要让方家人知道他们儿子干的好事。老爸拉不住还是打上门去了，mama为了帮我出气，砸了方家的门，拉着方函的妈一顿臭骂，大晚上把四周围的邻居全部吵醒，一件件丑事数落给大家听。 方函爸妈并不知情，被骂之后面子上挂不住，大半夜把他叫回苏市，也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让我去他家面谈。我拒绝了，并表示从今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他们一家，一切损失赔偿、人情道歉直接跟我爸妈谈吧，谁也别来烦我，我只想安静一下。 a市的梅雨季节要一直延续到6月中旬，天晴一天，下雨三天，跟我现在的心情如出一辙。我手不方便开不了车只能坐地铁，一直没休息好一上车就昏昏欲睡，下车的时候还把雨伞落在了位置底下。站在地铁口，望着阴沉的天，豆大的雨下个不停，风一吹，水雾打在脚背上，冷得我牙关打颤。 等了好久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了，心想淋着去上班吧，反正没人会在乎我是干的还是湿的。周围没带伞的人还愣在原地，只有我突兀地顶着包往大雨中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头上没雨了，右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跟我走在一起，他穿着一件黑色运动外套，举着伞看不到长什么模样，只觉得应该是个清瘦的年轻男子。有了他的伞，伤口才算没被雨水淋湿。 行了几米我都没刻意去瞧那人是谁，一直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没抬头的原因无他，就是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然后尴尬继续往前。说不用麻烦了？又显得我不近人情。思想斗争了几秒，干脆装傻好了。 就这样我们并肩走了几分钟，直到快到公司楼下便利店时，他忽然转身离开了。大雨极速落下，滴在头皮上，我不由得加快脚步跑进写字楼大门口后才回头去看那人，而他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办公室死气沉沉，我刚走上工位，立即有人问我什么时候能吃上我和方函的喜饼。小美见状想转移话题，我倒是很老实地告诉他们婚礼泡汤了。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或安慰，大大方方说出来，也免得大家在背后猜来猜去说闲话。 雨下了一整天，我刻意等到七点才走它还没有停。去地铁站要走很长一段雨路，坐公交的话只用走一半的距离，为了手臂着想我今天决定坐公交回去。 下雨天坐车的人不多，公交站里就我一个人站着。寒风萧瑟，轮胎在柏油路面滚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看着地面的水坑静静地发呆。 手机响了，是mama打来的，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我就不想接，第一个挂断，第二个又打进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起。 “喂，mama。” “舒敏啊，下班了吗？” “嗯，等公交呢。” “给你说个好消息，方家那边闹得鸡飞狗跳，方函他妈去找了那小三，听说几个人打了一架，女的被他妈薅掉了好多头发，方函也被他爸收拾了一顿，哼！真是出了口恶气！” “哦，挺好的。”我对这件事的后续其实一点都不关心。 mama顿了顿，听出来我兴趣不大，又另起一个话题：“女儿啊，你就别为那个渣男伤心了，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来，爸爸mama继续帮你物色对象，下次一定调查清楚了再推荐给你！” 呵呵，还来？他们还真是乐此不疲，貌似不把我塞给某个男人，他们下半辈子的每一天都过得不踏实。 “妈，别折腾了，我很累，以后别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那怎么可以！现在年轻不找想等到什么时候再找，人老珠黄再找吗？一次遇人不淑咱们不要气馁，好男人多得是，爸妈下次一定擦亮眼睛帮你把关，绝对能找到一心一意对你好的。”她语调高亢，信心满满。 车站走来几人，他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看不见脸，一个穿黑色运动装的人站在我后面，很像早上给我打伞那个，我不由多看了一眼。周围人多了，说话也不方便，本想挂断电话，但她还在喋喋不休。 “爸妈帮你出了气，方函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没什么好惦记的，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有了新的感情自然就转移注意力了，而且我们一定要比他过得好，比他早结婚，要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一样能幸福美满......” 来了一辆公交，但不是我要坐的，下来很多人，站台突然变得好拥挤。 啊～好窒息啊，还是那套说辞，他们又把我当成生了一场重感冒，不管是小七还是方函，好像男人是治疗单身未婚唯一的解药。我忽然很好奇，到底我在她眼里是什么啊，是即将烂在手里的白菜急着找人接盘，还是舒家的灾星必须得靠婚姻才能逆天改命？ “妈，你是不是很恨我啊！”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周围的人听到。 她愣住了，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很好奇，你着急忙慌要把我嫁出去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我单身碍你眼了，还是觉得我这辈子除了找个男人嫁了，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面对我的质问，她陡然发火，尖锐的声音像把利刃刺穿耳膜：“舒敏！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不领情呐！” “呵呵，为我好。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吊在胸前，在下雨的马路边，听她絮叨，拳头捏了又捏，就算下再大的雨也浇不灭心中的悲愤和怒火。 “我们做什么事不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不为你好还能为谁好？舒敏做人要讲良心啊，难道你想像你表姐那样跟姑妈断绝母女关系吗？你真以为爸妈不管你就是为你好吗？！” 我抬头望向对面疾驰而来的车辆，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呐喊，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有个冲动在脑子里闪过，要是现在我冲出马路给车撞死，世界是不是就清净了；或者我被撞成残废没有哪个男人瞧得上我，是不是就能彻底打消他们的控制欲了？ 我用力呼吸，试图保持冷静，她越不依不饶，我越觉得难受窒息。 “妈，别说了......”她对我的哀求视而不见。 “妈，求你别说了......”她还在加大火力输出，我的耳朵已经开始耳鸣。 “妈！我求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一阵天旋地转，大脑急速缺氧，心里那根保持理智的弦还是被她扯断了。 周围的人无不被我突如其来的怒吼所震惊，他们侧过雨伞朝我投来注视，好奇眼前这个女人在为什么事情争吵。有人后退几步，生怕我无能狂怒伤及到他；有人举起摄像头对准我期待捕捉到一段群聊谈资；有人漠不关心继续低头看手机...... 我无暇在乎别人的眼光了，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爆发。 “你们真以为这件事情错的人是方函吗？你们真觉得逼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就是为我好吗？” “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一心把我往外推，为了你们在人前有面子，强塞给我一个所谓条件好的男人，不管做什么都要跟人比较，上学比、工作比、嫁人也要比，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满足你们旺盛的虚荣心吗！” “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方函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你们一手造成的！是你们逼我赶走了真心爱我的那个，是你们和方函的爸妈硬生生把我们凑在一起。他没有错，他只是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已，我不怪他，甚至还很羡慕他，他比我勇敢，虽然不光彩，但至少现在我们都不用再为了让你们满意勉强结婚，你明白吗！！！” “你不是在为我好，你是在逼我，一次又一次快要把我逼疯了！我今天话就撂这里，你们只要再敢给我找对象，再敢对我的感情生活指指点点，我就立马冲到马路上让车撞死！” 我用尽了全力把心里的郁结喊出来，振聋发聩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一天我也能这样跟父母说话。喊出来真爽啊！心脏气得噗噗直跳，喉咙喊到发哑，眼眶中积满泪水，我好想大叫、想撒野，想抡起棒球棍砸烂眼前的一切！ 我不想再沉默，也不想再被压迫，我只想做自己，我要找回小七，我要为我的未来据理力争一次！ 公交车歘的一声停在站台，看热闹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往上挤，他们对这场母女大战还意犹未尽，当听到车门关上那刻，世界都安静了，我也错过了回家的班车。 只有我和那黑衣人还站在原地，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们都再无话可说。挂断电话后，站台的时刻表更新了，下一班回家的车，要等半个小时。 这通电话用尽了我全部力气，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哇哇大哭，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小七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我好想他！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微信，我点开爸爸的头像，他发来一段话：【你跟你妈打电话说的我都听见到了，对不起啊女儿，爸爸替mama跟你说声抱歉，我们之前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但初衷都是在为你着想，关于你以后的感情生活，我会劝你妈少掺和的，在你没找到喜欢的人之前都不用着急结婚，你永远是爸爸的宝贝，我们永远是最可靠的港湾。】 我看着手机屏幕长长舒了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捍卫自己的坚持，是能在父母面前取得胜利的。 我颤抖着受伤的手，郑重回了一句：【对不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