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告别与新的开始

    “……为什么？”

    一段不短的沉默后，椅子上的尤莉卡跳下来，轻巧地走向他。在金发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形前，少女显得更加娇小纤细，然而仰起的粉白面容全无畏惧，混杂质疑、兴奋与不解的目光仔细得甚至有些刺人地打量他。

    红茶色的圆瞳非常可爱，但那显然是双不会被任何甜言蜜语打动的眼睛。巧的是面前也是个不会说任何动听话的人。

    “假如我能明白，或许就不会再以为自己是具空壳了。”

    “可是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我会用这股力量做坏事，也许我没法成为时空之神，也许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阻止不了，最后世界就这样毁灭了……如果你要将自己的力量交给我，就要完全听我的意志使用，这样也没关系吗？”

    “你或许误会了什么。”修里亚说。星光下他的声音那么诚挚、柔和，任何最狡诈多疑的人都会颤栗地发觉其中没有一分一毫的虚假，在她的心中仿佛轻轻地摇响一只小小的铃。

    “无论剧本作家、大贤者、众神还是国王，自存在之始我就被规划各种各样的职责、未来、任务……我的意识一诞生就痛恨这些。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作为保护世界的最终手段，最后会毁掉这个令我厌烦的世界也说不定。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经历同样的命运？尤莉卡，你不必背负任何使命，无论世界的、我的还是任何人的……只要作为你自己，出于你的愿望行动就好。”

    尤莉卡想要躲开，却又控制不住继续被那双美丽的金眸吸引。心中的感情十分微妙、复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简直有些慌乱了：“可是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啊！？”

    “似乎是这样的。”金发的青年轻声说，“人有时候就会做这种事。硬要说理由的话……或许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具体何时出现，但我的人之心，却确切地就是在和你初遇的时刻诞生的。”

    澄澈温柔的银色月光，如水般一重重漫上他长长的金发。

    “人之心……”

    尤莉卡喃喃道。

    她将纤细白皙的手掌贴上他的心口，然后又贴近用耳朵去聆听。她听到强健、稳定的搏动，那是一颗迷惘、困惑的心，或许和其他正常人相比有所缺失，却有着无比明确真诚的决意。

    “人之心，就是爱与被爱的心吗？”

    她轻轻说。

    “我不知道。”修里亚说，他的手臂在她背后合拢，将她深深拥进怀里，“尤莉卡一直自认为是个反派，不觉得有人会爱自己，也不相信毫无条件的纯粹的爱吧？我想将力量送给这样的你。如果成为真正的‘救世主’而不是‘反派’，也许你也能稍微体会到这种感情吧？”

    “把那交给我，之后你会怎样？沉睡吗？”可能因为埋入拥抱，尤莉卡的声音闷闷的。

    “是的，就像故事里一样。但这回我可以自己选择毁灭或是被我愿意的人唤醒。”

    修里亚说。就在这时，他感到尤莉卡纤细的手臂抬起伸入他怀中，悄悄回抱了他。

    任性又傲慢，有时候简直让人觉得白雪般冷漠的少女，她的拥抱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再说一遍为什么这样做吧，把那种感情描述给我听。”尤莉卡轻声说。

    “是因为对你的爱。若要寻求一种解释，那就只有这个可以被称作答案。”空壳中被注入灵魂的王子回答道。

    “我会唤醒你的。”她承诺道。

    “我等待着。”那个悦耳、低沉的声音说道。

    下一刻，一股她从未接触过的，如此磅礴、纯粹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尤莉卡先是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又渐渐被所有颜色的光点充满，变作夜空般流动的黑暗。她在这片黑暗中前行，行走的步伐轻快又敏捷。

    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银芒草的穗子擦过手背，高度几乎没过她的腰。这并非修里亚的魔法幻象，而是真正时间之河两岸的银色原野。穿过草丛，河畔有一个背对她的黑衣人。

    尤莉卡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的名字是青琉。”许久之后，黑衣绿眸的大贤者说，“腐蚀的入侵已不可挡。也许英格丽德更想看到的是你所代表的那个未来……但我已经无法收手了。”

    尤莉卡向他伸出手：“这是我和她那个世界两个人初次见面的礼仪。”

    他们握了手，这时河水涨高了，面前凝固成结晶的河面如春日化冰般迸开。河水漫上两岸，将他们分开，最后在银色原野中分出两道支流。

    之前的尤莉卡虽然是个变数，却不足以影响被覆盖的历史，现在她可以了。河流为两位时空之神的角逐者分成两种不同的未来，必然有一方吞没另一方。

    银色的芒草渐渐在目光中消失，她又站在虚空中。

    “真是胡闹！世界竟然同时存在两种不同的历史，神的造物竟敢背叛创造者！”

    响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声音如雷霆、如钟鸣，带着无穷的庄严与威能。尤莉卡捂了捂耳朵，她面前是一位山峦般巨大的女神，站起的自己甚至及不上她一个指尖。女神的额头、上唇与双臂都有着狰狞扭曲的刺青，颈间悬挂一串女儿们献上的骷髅头骨。这是位嗜血、严酷而不容违抗的母亲，她也有温情的时刻，但更多时候比严冬更残忍。

    她便是人类、兽人、矮人、巨人……所有类人生物的创造者与保护者，杜提拉。

    “谁叫你们没人问过他的想法呢？”尤莉卡摊了摊手说，“要我说在察觉到他产生意识后就应该马上行动，而不是以为一切还在掌握中。现在已经来不及啦，杜提拉大人。请保佑我吧。”

    原初之女神雷火般的咆哮被未来将诞生的、最小的女神抛在身后。

    她越升越高，视野中美丽的颜色渐渐远去，她以星界外的视角“看”到了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紫黑色缝隙散落在每个角落，如同一道道被强行撕扯的伤口。

    披着苍白长袍的少年站在她面前，他有着奶油色的卷发和橙色眼睛，神态羞怯又温柔。

    “尤莉卡大人。”

    “勒拿，你要阻碍我吗？”尤莉卡问道。

    少年用了最大力摇头：“我永远不会站在您的对立面。”

    “算了，”尤莉卡说，“这又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事。”

    “尤莉卡大人，您已经开始知道、相信爱了吗？”

    “是的。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是勒拿，”高高在上的公爵千金看向他，第一次说，“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当时应该握住你的手才对。”

    *

    大家平安夜快乐哇！_(:з」∠)_